忽然,她笑了。
笑得大,笑得怪。
娘每次吐血的时候,她骨子里的血也跟着疯狂跳动。
那一刻,她仿佛真切感受到和娘之间同源的血脉。
隔壁的四婶子路过,见她笑还逗她:
“招娣,你还笑?你爹哪天就把你娘活活打死嘞。”
招娣抬起头,看着那个女人,开口道:“死了就死了。”
四婶子愣了下,随即跳的老远,说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心黑。
招娣没搭理她。
在她眼里,娘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娘的眼睛早就空了,只有死人的眼睛才是空的。
她偶尔还能想起很小时候,娘还抱着她,唱过一些听不懂的歌。
可那些温暖早被爹的拳头和棍子打碎了。
所以死了就死了。
村里的顺口溜更长了。
“母猪母猪趴猪圈,十月怀胎全扯淡;
“死胎一个接一个,埋土还得挖半天。”
“娶个媳妇不中用,生不出个带把的;”
“生个丫头算个屁,哭也不会是妖怪。”
“祖坟不正冒黑烟,香火到头没人添;”
“王麻子啊命真歹,断子绝孙没人管!”
大姐看到娘吐血后,就跪在爹脚边哭,边哭边磕头让爹放过娘。
招娣只是冷冷的看着,像是看着陌生人。
3
到了冬天,娘被爹栓回了里屋的地上,身下垫着块烂棉花褥子。
爹去喝酒了,寂静的夜晚,突然出来一声狼嚎。
寒冬腊月,山里的狼崽都藏起来了,这个叫声来的离奇。
娘却动了,她的眼睛里闪过光,忽然就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拴着她的麻绳在地上“嗖嗖”作响,她嘴里呜呜叫着,声音也像狼。
大姐在炕上给爹补衣服,听到动静要下炕,
招娣按住她,“我去。”
大姐死死拽着她的袖子,她还是推开了门。
冷风钻进屋里,冻的人一哆嗦。
招娣刚迈出门,娘忽然猛地一拽,绳子松了。
她推开招娣扑进雪里,头也不回地跑了,摔倒了,再爬起来,四肢着地像极了野兽。
招娣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喊,也没有追。
她看着那个黑影慢慢的被白茫茫的雪夜吞没。
她心里忽然觉得挺骄傲。
原来,娘跑起来这么快。
爹回来的时候,娘已经不见了。
他气得眼珠子通红,抡起木棍就是一顿狠揍。
木棍抽在身上,骨头像要裂开,招娣疼得浑身发抖,却笑出声来。
大姐吓坏了,挨家挨户去求大家来劝。
“抓女人要紧,女儿回来再打不迟。”
“打坏了就卖不上价了,你可别丢了大的又坏了小的。”
那些人轮番劝,爹的手才慢慢松下来。
他把匣子里的土枪取出来,一边擦枪一边放狠话:“这么大的雪,她跑不了多远,这次找到,老子直接给她一梭子,让他娘的再跑。”
招娣一瘸一拐站起,脸肿得快裂开,血顺着眼角蜿蜒到下巴。
可她还是走到爹跟前,说:“我也去。”
四周的人全愣了。
转瞬,又齐声劝起来:“招娣喜欢往山里跑,她认路,再说,当娘的看见女儿哭就会回来的,带上招娣,让她哭,让她喊,她娘能听见的,哪个当娘的不疼儿……”
爹动心了,答应带招娣一起去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