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忽然,她笑了。

笑得大,笑得怪。

娘每次吐血的时候,她骨子里的血也跟着疯狂跳动。

那一刻,她仿佛真切感受到和娘之间同源的血脉。

隔壁的四婶子路过,见她笑还逗她:

“招娣,你还笑?你爹哪天就把你娘活活打死嘞。”

招娣抬起头,看着那个女人,开口道:“死了就死了。”

四婶子愣了下,随即跳的老远,说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心黑。

招娣没搭理她。

在她眼里,娘活着和死了没有区别。

娘的眼睛早就空了,只有死人的眼睛才是空的。

她偶尔还能想起很小时候,娘还抱着她,唱过一些听不懂的歌。

可那些温暖早被爹的拳头和棍子打碎了。

所以死了就死了。

村里的顺口溜更长了。

“母猪母猪趴猪圈,十月怀胎全扯淡;

“死胎一个接一个,埋土还得挖半天。”

“娶个媳妇不中用,生不出个带把的;”

“生个丫头算个屁,哭也不会是妖怪。”

“祖坟不正冒黑烟,香火到头没人添;”

“王麻子啊命真歹,断子绝孙没人管!”

大姐看到娘吐血后,就跪在爹脚边哭,边哭边磕头让爹放过娘。

招娣只是冷冷的看着,像是看着陌生人。

3

到了冬天,娘被爹栓回了里屋的地上,身下垫着块烂棉花褥子。

爹去喝酒了,寂静的夜晚,突然出来一声狼嚎。

寒冬腊月,山里的狼崽都藏起来了,这个叫声来的离奇。

娘却动了,她的眼睛里闪过光,忽然就疯了一样挣扎起来

拴着她的麻绳在地上“嗖嗖”作响,她嘴里呜呜叫着,声音也像狼。

大姐在炕上给爹补衣服,听到动静要下炕,

招娣按住她,“我去。”

大姐死死拽着她的袖子,她还是推开了门。

冷风钻进屋里,冻的人一哆嗦。

招娣刚迈出门,娘忽然猛地一拽,绳子松了。

她推开招娣扑进雪里,头也不回地跑了,摔倒了,再爬起来,四肢着地像极了野兽。

招娣呆呆的站在那里,没有喊,也没有追。

她看着那个黑影慢慢的被白茫茫的雪夜吞没。

她心里忽然觉得挺骄傲。

原来,娘跑起来这么快。

爹回来的时候,娘已经不见了。

他气得眼珠子通红,抡起木棍就是一顿狠揍。

木棍抽在身上,骨头像要裂开,招娣疼得浑身发抖,却笑出声来。

大姐吓坏了,挨家挨户去求大家来劝。

“抓女人要紧,女儿回来再打不迟。”

“打坏了就卖不上价了,你可别丢了大的又坏了小的。”

那些人轮番劝,爹的手才慢慢松下来。

他把匣子里的土枪取出来,一边擦枪一边放狠话:“这么大的雪,她跑不了多远,这次找到,老子直接给她一梭子,让他娘的再跑。”

招娣一瘸一拐站起,脸肿得快裂开,血顺着眼角蜿蜒到下巴。

可她还是走到爹跟前,说:“我也去。”

四周的人全愣了。

转瞬,又齐声劝起来:“招娣喜欢往山里跑,她认路,再说,当娘的看见女儿哭就会回来的,带上招娣,让她哭,让她喊,她娘能听见的,哪个当娘的不疼儿……”

爹动心了,答应带招娣一起去找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