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到医馆时，夜色已深。
孟茯苓走过后院，一阵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是后院的桂树。
桂花香气将她带回从前。
五年前，父亲沉冤得雪，她搬出侯府，心中满是彷徨。
那时，谢长钰同她种下这棵桂树。
少年挽着袖子，笑着对她说：“茯苓，待到这树长大，花开满枝，我们便取这桂花酿酒！就埋在这树下，等到来年，你我共饮！”
他的眼眸闪着星光，在她心中荡起涟漪。
如今，桂树已亭亭如盖，花开繁盛。
而那个曾说要与她共饮桂花酒的少年，却不得不被她亲手推开。
胸口传来一阵尖锐疼痛，孟茯苓扶住树干，微微喘息。
“姑娘，快把这药喝了吧！”
染冬端着药碗寻来，见她面色苍白若纸，急忙上前搀扶。
孟茯苓推开药碗，声音飘忽：“不喝了，反正时日无多，不想再受药物折磨。”
染冬瞬间落泪，将她扶回房中。
孟茯苓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别哭。睡一觉，便好了。”
翌日，孟医女拒婚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孟家那位罪臣之女当众拒了谢世子的婚约！”
“亏谢世子当初用战功换她家沉冤得雪，当真是白眼狼！要不是谢家，她早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了。”
“谢世子一往情深，如今却只换来这个下场，当真是......可悲啊！”
消息传回医馆时，她正在捣药。
闻言，捣药的手微微一顿。
染冬气的眼圈发红：“姑娘，她们怎可这么说你！明明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当初您就是为了世子才学的医......”
孟茯苓轻咳一声，打断：“好了，她们也没说错什么，谢家于我确实有恩。”
当初，谢夫人有意将她培养成世家贵女，但谢长钰每日练武都带伤回家。
她心疼不已，这才毅然走上学医之路。
此时，医馆外突然传来喧闹声。
染冬急忙出去察看，只见一个满脸脓疮的男子在门口大喊：
“什么狗屁神医，吃了你们家的药，老子的脸不仅没好，反而更严重了！”
“乡亲们瞧瞧！我这脸都是拜这医馆所害！”
人群迅速聚集，有人高声附和：“就是！这医馆的药根本不管用，我看这名头都是吹出来的！”
染冬极力辩解：“这位公子，凡事都要有证据，你说我们医馆给你开的药有问题？药方呢？”
男子眼眸闪过慌乱。
孟茯苓闻声从后院走出。
男子瞧见，指着她尖声：“就是她开的药！就是你害得我！”
话音未落，男子猛地朝茯苓冲来，手中寒光闪过。
“杀人了！快跑！”
“姑娘！”
人群瞬间乱成一团。
孟茯苓猝不及防，慌乱闪避，匕首擦过她脸颊，留下一道鲜红痕迹。
男子双目通红，再次朝她冲来。
她被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眼见寒光逼近，下意识闭上眼。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只觉腰间一紧，落入一个清冽松木怀抱。
“孟小姐！你没事吧？”
萧淮景关切询问。
孟茯苓睁眼，行凶男子已被官差制服扣押。
她回过神，推开萧淮景，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这一幕，落入了不远处策马而来的谢长钰眼中。
听闻医馆闹事，他几乎狂奔而来。
他死死攥紧缰绳，指节因用力泛白。
看到孟茯苓完好无损，乐瑶公主眼中闪过寒光。
“皇兄待她可真是不同，皇子府距离医馆颇远，竟也能迅速赶到，可见是真把她放在心上。”
“长钰哥哥，这下你信了吧？她早攀上高枝了！”
她讥讽出声，自己一早便去寻了谢长钰，却吃了个闭门羹。
直到听到孟茯苓遇袭的消息，谢长钰匆忙离府，两人才一同赶来。
周围百姓也议论不休。
“三皇子对孟姑娘真是上心。”
“难怪要拒了世子婚约，原来早就和三皇子勾搭上了！”
“听说有人看到孟姑娘深夜从皇子府出来......”
谢长钰喉结滚动，下马的手微微颤抖。
他大步上前，取出帕子，想为孟茯苓擦去脸颊血迹。
孟茯苓侧头避开。
谢长钰的手僵在半空，心口隐隐作痛。
萧淮景率先开口：“乐瑶，谢世子，你们怎么来了？”
乐瑶自然挽过谢长钰胳膊，却被躲开。
她不气馁，笑着开口：“本宫与长钰哥哥相约出游，正巧碰到这边喧闹，就过来瞧瞧。”
谢长钰没搭理，目光始终锁在孟茯苓身上。
孟茯苓对三人行了一礼：“既然无事，民女就先行告退。”
“别着急走呀。”
乐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脸上笑吟吟：“东街醉仙楼菜品一绝，长钰哥哥经常带我去吃，孟姑娘也一同去吧。”
心里想的却是，要不是为了和长钰哥哥多处一会找个由头，才不会带上碍眼的。
孟茯苓想再推脱，却被公主半拖半就带到高楼雅座。
一阵秋风卷过，她喉咙发痒，轻咳一声，将染红的手帕藏入袖中。
谢长钰下意识起身，关上窗户。
萧淮景解下披风，披在孟茯苓身上，温声道：“深秋多寒风，孟姑娘多保重身体。”
她朝他微微一笑：“多谢殿下关心。”
谢长钰长睫颤动。
乐瑶讥讽：“孟姑娘真是好手段，连三皇兄这般人物，都对你关怀备至。”
萧淮景敲了敲她的碗筷，语气放重：“乐瑶，适可而止。”
乐瑶深深剜了孟茯苓一眼。
菜肴上齐。
桌上一道松鼠桂鱼，是孟茯苓的最爱。
她刚想动筷，谢长钰已经夹到她碗中。
与此同时，萧淮景也盛了一碗清汤给她。
乐瑶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升起怨毒。
谢长钰冷声开口：“三皇子，茯苓平时最讨厌喝汤。这桂鱼是你的最爱，快尝尝。”
下一秒，孟茯苓就端起那汤喝下。
她放下碗筷，抬眸看他，声音平静：
“世子，从前喜欢的现在未必还喜欢。”
“人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