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更新时间:2025-10-22 05:42:29

第一章

“孟氏茯苓,上前听旨。”

太监高喝,孟茯苓于一片喝彩中起身,走至御前,缓缓下拜。

“民女斗胆,去年宫中时疫侥幸立功,陛下曾金口许诺,民女一个特例。”

皇帝颔首:“朕自然记得。今日提及,可是想让你与谢小将军的婚事,再添一重恩典?”

孟茯苓深深叩首,声音清脆:“求陛下收回成命,民女只愿嫁给三皇子!”

座下一片愕然。

京城皆知,孟茯苓和谢长钰的婚事板上钉钉,两人皆扬言非对方不可。

......

昨日,定北侯世子谢长钰大破北戎,凯旋归朝。

圣上龙颜大悦,特在宫中设下庆功盛宴。

金殿之上,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皇帝含笑询问。

“长钰,你此战扬我国威,立下不世之功。说吧,想要何赏赐?朕无不应允。”

少年将军离席,单膝跪地。

谢长钰一袭红衣面如冠玉,目若星辰。

“臣,只求陛下一道圣旨。”

话音落下,满殿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角落那袭白衣。

正是自幼便寄居在定北侯府的孤女,孟茯苓。

满座群臣,皆是心照不宣。

谁人不知,孟茯苓五岁时,孟太傅蒙冤下狱,孟夫人伉俪情深,早早随他去了,只留孟茯苓独留世上。

可惜孟太傅昔日门生无数,事到关头,竟人人自危避之不及,唯有定北侯府伸出援手,将孟茯苓接入府中,视若己出。

世子谢长钰,更是从小护她周全,为她斥退流言,形影不离。

谢长钰十六岁时,随定北侯出征,用赫赫战功请圣上为孟太傅沉冤得雪。

六月前,他出征北疆,曾在城门立誓:“待我此战归来,便求娶茯苓。”

如今,空旷大殿上仍萦绕孟茯苓“攀龙附凤”的言论。

皇帝面色沉凝:“孟茯苓,你可知在说什么?”

她伏在地上,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民女,字字真心。”

满殿死寂。

“呵。”

一声清脆的嗤笑打破沉寂,乐瑶公主把玩着琉璃盏,漫不经心开口。

“本宫倒是瞧明白了,孟小姐近来倒是常出入宫中,与皇兄相谈甚欢,竟另有目的。”

“莫不是早瞧上了这皇妃位置,区区世子妃,就看不上眼?”

说罢,她瞥了眼对坐的三皇子萧淮景。

自世子征战后,孟茯苓常出入宫中为后妃请脉,宫女常常能瞧见到她与萧淮景同行。

谢长钰面色惨白,仍下意识维护:“公主殿下慎言!茯苓绝不是攀附权贵之人,这事肯定另有隐情!”

他说完看向孟茯苓,希望她能否认。

孟茯苓低垂不语,长睫掩盖所有情绪。

乐瑶抬手掩笑,乘胜追击:“世子既然不信,不如本宫叫宫女前来对峙?她们皆是亲眼所见......”

萧淮景温声打断:“乐瑶,莫要胡闹。”

谢长钰抬眼,却是一眼望见他腰间悬挂的宝蓝色香囊。

竟与自己腰间佩戴,一模一样!

谢长钰如遭雷击,死死攥紧了指尖。

乐瑶公主还想再说,高座上的皇帝面露不悦,沉声训斥:“够了!”

宴席上歌舞依旧。

几位贵女,不时向孟茯苓投来嘲讽目光,低声议论。

她对这一切充耳不闻,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追随着那抹红色。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孟家与谢家是世交,她与谢长钰,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自五岁家破人亡,她便寄居在谢家。

府中下人表面恭敬,背后却轻视她这寄人篱下的孤女;

市井百姓,更是不忘她父亲贪污的罪名,对她更是没有好脸色。

自小,她听过最多的话,便是“罪臣之女,还有脸苟活于世。”

而谢长钰,却总是第一个冲出来,呵斥多嘴的下人,会为了维护她,与说闲话的孩童们打架,弄得一身伤痕回来。

他笨拙地替她擦泪,轻声安慰:“茯苓别怕,等我长大,立了战功,就向陛下求一个恩典,一定为你父亲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他也确实做到了。

用一身伤痕累累,换来了军功赫赫,也换来了她父亲的沉冤得雪。

谢长钰就这样陪着她度过四季。

他会在她生气时偷翻墙去给她买糖葫芦赔罪,会在父母忌日陪她一起祭拜,会在无数个她被噩梦惊醒的黑夜不离不弃。

“孟小姐这般盯着长钰哥哥,是舍不得了?”

孟茯苓抬眼,撞进乐瑶公主一双愤恨的眼眸。

七岁时谢长钰被选为太子伴读,乐瑶公主远远见了他一面,之后便如同藤蔓,纠缠不休。

她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迎上乐瑶的目光,语气带着警告:“公主殿下,婚约我已当众拒了。此刻尚未反悔,我劝殿下适可而止。否则,我不保证下一刻,会改变主意。”

这威胁无疑戳中乐瑶痛处。

乐瑶公主面容微微扭曲,却不敢发作,最终恶狠狠瞪她一眼,气呼呼离开。

孟茯苓无心宴席,寻了个借口,悄然离席。

宫门口,孟茯苓登上马车。

“茯苓!”

是谢长钰。

她的身体僵住一瞬,轻声吩咐:“回医馆。”

车帘落下,孟茯苓终于支撑不住,猛地咳出一抹鲜血。

贴身丫鬟染冬眼眶泛红:“姑娘!你这又是何苦,为何不告诉世子爷......”

她虚弱地靠在车壁,摇了摇头:“我早已时日无多,何苦拖累他。长钰如今声名显赫,不该为我这将死之人蹉跎......”

窗外,秋雨倾泻而下。

风吹起车帘一角,她与雨幕中那抹红色相撞。

冰冷的雨水打湿谢长钰全身。

他的目光炽热而坚定,穿透雨幕,仿佛要将她烧穿。

“茯苓!无论你有何苦衷,你告诉我,我们一起扛!”

孟茯苓心脏蜷缩,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闪过多年前,那个少年曾指着漫天飞雪对她说:“茯苓,我们会一直同行,直到白头。”

她冰冷的声音,清晰穿透雨声:

“谢世子,我们已不同路了。”

雨幕中,谢长钰的身影僵住。

他看着那辆马车,一点点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