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将军府内。
谢长钰悠悠转醒,鼻尖充斥着熟悉的药味。
他下意识地呼唤:“茯苓......是,是你来了吗?”
侍从连忙上前:“世子爷,是陛下挂心您的安危,特意派了太医前来诊治的。孟姑娘她......她并未过来。”
谢长钰眼中的光亮瞬间熄灭。
心口像是被冰锥刺穿,寒彻骨髓,甚至压过身体的疼痛。
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孟茯苓竟真如此狠心绝情,连他的生死,都不愿再顾惜分毫。
一股混杂着剧痛、失望与愤怒的火焰在他胸中燃烧起来。
他不顾劝阻,强行起身,势必要去找她问个明白!
然而,刚走出府门,市井流言便如冷水浇头。
“听说了吗?三殿下要向陛下请旨,娶那孟茯苓为妃呢!”
“真是好手段!这才几日,便攀上了高枝!”
“我真为世子不平,世子为她做了那么多,真是说弃便弃了。”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得谢长钰体无完肤。
他脚步踉跄地冲到医馆,却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在桂花树下,孟茯苓与萧淮景相对而坐,正共饮桂花酒。
曾经,这里是他与她的一方天地,桂花酿酒,约定白头。
如今,她却与另一个男子在此对饮。
谢长钰一步步走过去,声音颤抖:“你......当真要嫁他?”
孟茯苓抬眸,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她放下酒壶,语气平淡:“是。不日便将完婚。”
“也请世子早日觅得良缘,我看乐瑶公主对世子一片赤诚,便是良配。”
谢长钰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抓住她的手腕,赤红着眼质问,“那我们这些年!青梅竹马,生死相许,又算什么?!”
孟茯苓迎着他痛楚的目光,一字一句:“这些年寄人篱下,不得不仰人鼻息!这种日子我早就过够了!”
“如今承蒙三皇子抬爱,未来他称帝,我便是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这些,你给的起吗?”
谢长钰如遭雷击,脸色煞白:“原来......这些年,你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
“没错。所以,请世子回去吧。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谢长钰死死盯着她,哑着嗓子,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
“孟茯苓,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变的心?”
她垂下眼帘,遮住眸底的悲痛。
“三年前。”
谢长钰愣在原地。
三年前,正是三皇子萧淮景奉诏回京之时。
原来她这么早就变心了吗?
谢长钰不敢置信,踉跄离开。
送走萧淮景后,孟茯苓独自坐在窗边,思绪飘回了三年前。
那时,谢长钰在边境身中奇毒,一直昏迷不醒,太医院束手无策。
她翻阅无数古籍,才知那是近乎无解的蛊毒。
看着心爱之人生命一点点流逝,她做出了此生最疯狂,但却不后悔的决定。
她将他身上的蛊虫引到了自己体内。
这三年来,她尝试各种办法,甚至不惜用剧毒压制。
可身体却在这日复一日的侵蚀下,逐渐崩溃。
第二日,谢长钰与公主的婚事传遍大街小巷。
孟茯苓又在医馆见到了他。
“孟茯苓,将玉佩还我。”
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
他曾握着她的手,在月下发过誓,无论发生何事,此物绝不离身,象征此情永不更改。
孟茯苓心中刺痛,转身从妆匣取出那枚玉佩,放入他掌心。
“还你。”
手中玉佩,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烫得谢长钰掌心剧痛。
她竟真的如此轻易就还了回来。
一股夹杂着痛楚的恶意陡然涌上心头。
他攥紧玉佩,冷笑道:“既然孟姑娘如此大方,连定情信物都能轻易归还,不如......我与乐瑶大婚时的婚酒,便由你来酿吧。”
孟茯苓身形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见她垂眸不语,谢长钰心中竟可耻地升起一丝希望。
“孟茯苓,只要你现在说一句不愿,我便立刻就去退了与公主的婚......”
孟茯苓猛地打断,嗤笑一声:“我与淮景不日便将完婚,这酒,我会酿,不过要用在自己的大婚上!”
“世子若是想喝,便来我们的宴席上喝吧!”
她这副决绝模样,彻底激怒了谢长钰。
他死死盯着她,仿佛要将她这副虚伪的面具撕碎。
却是没在她眼中看见半分情绪,甩袖离开。
在他离去后,孟茯苓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倚靠在树旁,泪水无声滑落。
喉头一紧,又是吐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染冬哭着扶住她:“姑娘!您这又是何苦啊!”
孟茯苓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声音轻若尘埃:“唯有如此......他方能真真正正地......死心。”
天光微亮,瞧着医馆迟迟不解封,孟茯苓带着染冬去了趟衙门。
却被告知,因为得罪贵人,这医馆以后再也开不下去了。
她垂了垂眸子,对一旁的染冬道:“待我死后,你就将这医馆卖掉,带着这些年积蓄,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好生活......”
染冬眼中含泪,沉默不语。
两人行至巷口,突然被拦住。
乐瑶公主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孟茯苓,瞧见了吗?如今,本宫与长钰哥哥即将大婚,你这狐媚子,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孟茯苓抬眸,余光瞧见不远处一抹赤色身影。
她勾唇讥笑,字字如刀:“公主殿下如此兴师动众,只是为了炫耀,捡一个我不要的男人么?”
“你!”
乐瑶公主瞬间被激怒,猛地扬起手,狠狠甩了一巴掌!
孟茯苓被打得踉跄几步,撞在墙壁上。
一股腥热涌上喉间,她下意识用手捂住,刺目的鲜血却已从指缝间渗出,顺着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点点红梅。
“小姐!”
染冬心痛不已,扑上前扶住她。
乐瑶公主一愣,随即尖声道:“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这里可没人会心疼你!”
话音未落,谢长钰从暗处走出。
乐瑶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长钰哥哥,是她挑衅在先,我只是小小教训一下。”
谢长钰却是看都不看地上的孟茯苓,牵起乐瑶的手,心疼道:
“乐瑶!你的手可有伤到?”
乐瑶公主心花怒放,紧紧依偎在谢长钰身边,挑衅地看向孟茯苓。
染冬气得浑身发抖,想要争辩。
却被孟茯苓死死拽住,声音微弱,“我们走......”
她被染冬搀扶着走远,谢长钰没有再追。
见彻底消失在他们眼前,孟茯苓颤抖地打开随身的药瓶。
却是还未拧开,便眼前一黑,彻底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