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我把奶茶店的工装外套摔在玄关柜上,金属拉链撞得玻璃门嗡嗡响。外套口袋里的硬币滚出来,落在地板缝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那是今天找零剩下的三块二,够买半袋最便宜的挂面。客厅里的游戏音效没停,温和平窝在沙发里,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蓝光把他脸映得发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怎么才回?我饿了,去煮碗面,加两个蛋。」
我盯着茶几上堆成山的外卖盒——红烧牛肉面的汤渍凝在盒边,发黑的油星子渗进木质纹理里,撒落的米饭粘在沙发缝里,被踩成了灰褐色的小团。最扎眼的是那半瓶威士忌,瓶身贴着便利店的价签,印着我昨天刚发的兼职工资单号:1286 元。这瓶酒花了我三百二,够我在奶茶店站四个小时,够交三天房租。喉咙里像堵着团烧过的棉絮,白天那声「大婶」又扎进耳朵:穿校服的女生趴在吧台前,马尾辫上的蝴蝶结晃来晃去,指尖点着菜单笑盈盈地喊「大婶,要杯珍珠奶茶,少糖少冰」,旁边戴眼镜的男生还凑过来小声附和「看她领口都磨破了,肯定比咱们大好多,说不定都三十了」。
我低头扯了扯工装领口,磨起的毛边蹭得锁骨发疼。这件藏蓝色工装是两年前奶茶店统一发的,洗了不下五十次,布料已经发蓝发白,腋下的位置还沾着没洗干净的汗渍。我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扫了一眼,镜里的人眼窝凹陷,眼底的红血丝像蜘蛛网似的爬满眼白,眼角的干纹在灯光下格外明显——我才二十七岁,怎么就活成了别人眼里「三十岁的大婶」?
「听见没有?」温和平终于暂停游戏,鼠标「啪」地拍在茶几上,转头看我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甩脸子,我不就没找工作吗?你至于天天摆着张丧脸?」他的睡衣领口敞着,露出锁骨上的旧疤——那是大学时为了帮我抢演唱会门票,被人群挤到栏杆上蹭的伤。那时候他还会愧疚地说「盛夏,让你受委屈了」,现在只剩理所当然的催促。
「没找工作」这五个字像针,扎破了我憋了三年的委屈。我走过去,把包里的考勤卡「啪」地拍在茶几上,塑料卡面在外卖盒上滑了一下,留下道浅痕。打卡记录里密密麻麻的红勾,是我每天十六小时连轴转的证明:「温和平,你看看!我早上六点站奶茶店柜台,对着客人笑到脸僵,有个醉汉把咖啡泼我身上,我还得说『对不起,是我没拿稳』;下午两点跑写字楼送文件,穿着磨破底的帆布鞋爬二十层楼梯,就为了赚那五块钱跑腿费;晚上替班到十一点,回家还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凭什么觉得理所当然?」
他猛地站起来,沙发坐垫陷下去个深坑,像他这三年来越陷越深的颓丧。他的睡衣下摆卷起来,露出腰上松垮的赘肉——以前他总说要练腹肌,现在连下楼买烟都嫌麻烦。「我理所当然?」他声音拔高,唾沫星子溅在我脸上,「当年是谁说要跟我一起闯?是谁说相信我能成功?我创业失败的时候,是谁抱着我说『和平,没关系,我养你』?现在我不过是歇两年,你就嫌我没用了?」
「我没嫌你失败!」我往后退了一步,擦掉脸上的唾沫,声音发颤,手指捏得发白,「我嫌你把我的付出当垃圾,嫌你躲在酒精和游戏里不敢面对,嫌我自己像个傻子,耗了八年青春养着一个巨婴!」我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我清醒了几分——这三年,我不是没劝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