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薛举的亲卫赶过来,见小兵束手就擒,再看看地上的麻布,又瞅瞅褚遂良手里的炭笔,都愣了。“你这书生,没动刀枪就擒了人?” 亲卫队长皱着眉,语气里满是不信。
褚遂良也懵了,手里的炭笔 “啪嗒” 掉在地上。直到褚亮上前打圆场,说儿子自幼练字,笔力过人,才勉强混过去。这事很快在营里传开,有人说他 “以笔代剑,有鬼神相助”,也有人笑他 “瞎猫碰上死耗子”。褚遂良没辩解,只是没事就往营外的沙地上走。
漠北的黄昏来得早,风小了些,夕阳把沙子染成金红色。他捡了根枯树枝,在暖烘烘的沙子上写。先是写 “安全”,笔画歪歪扭扭;又写 “太平”,笔尖的沙子簌簌往下掉;最后不知不觉,写下了 “天下归一” 四个字。字写得大,占了半片沙地,夕阳照在上面,笔画像镀了金。褚遂良盯着那四个字,忽然鼻子一酸 —— 他想起洛阳城里的街坊,想起爹书房的宣纸,想起那些饿死在路上的人。这乱世里,谁不盼着归一呢?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这辈子,竟要为这 “归一” 的江山,折腾到最后一口气。
夜里躺在冰冷的帐篷里,褚亮摸进来,递给他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块新的狼毫笔,还有一小块墨锭。“薛将军听说了白天的事,赏的。” 褚亮声音很低,“他说你是个奇才,让你跟着记军账。”
褚遂良摩挲着笔杆,眼眶热了。“爹,我们能等到天下太平吗?”
褚亮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会的。等哪天你不用在沙地上写字了,天下就太平了。”
可没等这一天来,西秦军就败了。武德元年,李世民率军西征,在浅水原大败薛仁杲。当薛仁杲举着白旗走出兰州城时,褚遂良正帮着爹收拾笔墨,手里的狼毫笔掉在地上,笔尖断了。他望着远处唐军的旗帜,心里琢磨:这下又得换主子了。
第二回 秦王府内 妙笔识君
贞观元年的长安,朱雀大街上车水马龙,酒肆的幌子随风摇摆,比起漠北的荒凉,简直是两个世界。褚遂良跟着爹走进秦王府时,忍不住攥紧了怀里的笔墨 —— 这是他从薛举营里带出来的唯一念想。
还好褚亮是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李世民听说他来了,直接把父子俩召进府中。褚遂良被封了个 “铠曹参军”,听着像管兵器的,其实就是帮着记记账、写写文书。办公的地方在王府西侧的偏院,靠窗的位置摆着张木桌,阳光正好照在桌上。褚遂良倒也乐呵,每天处理完公务,就拿出笔墨练字,比在漠北吃沙子强百倍。
秦王府里的文人多,欧阳询、虞世南都是常客。欧阳询老爷子年过六旬,背有点驼,却是个 “笔痴”,每次见了褚遂良,都要抓着他比笔画。“你看这‘捺’,要像刀削斧劈,得有筋骨!” 老爷子说着,用手指在桌上比划,“你这写得太软,跟煮烂的面条似的,没劲!”
褚遂良赶紧点头,把老爷子的话记在心里。一旁的虞世南温和地笑:“遂良年轻,笔锋还没定,慢慢来。他这字里有灵气,假以时日,定能超过你我。”
虞世南是王羲之七世孙智永的学生,书法遒媚温润,褚遂良最是敬佩。每次虞世南来,他都要拿出自己的习作请教,虞世南也不藏私,逐字点评:“这个‘点’要像高空坠石,有坠力;这个‘横’要像千里阵云,有舒展之气。你得把心意融进去,字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