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回音来自雷厉风行，代号“外勤”的老雷。电话接通时，那头正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一个年轻男人的嗓门又高又急，似乎在抱怨着什么工作、应酬、面子。老雷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火气很冲：“……老子当年在丛林里趴三天三夜的时候，也没你这么些屁话！”然后，争吵声戛然而止，大概是老雷直接掐断了那边的电话。听筒里沉默了几秒，传来老雷粗重的呼吸声，随即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知道了。地点？”
陈旧报出养老院外的街心公园作为集合点。老雷嗯了一声，电话挂断。陈旧几乎能想象出那边的场景：老雷会一把抓起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夹克，对女婿摔门而出，边走边嘀咕“娘的，老子还没死呢，轮不到你小子教训”。老雷退休后日子过得憋屈，他那套直来直去的军队作风，和这个讲究圆滑处世的社会格格不入，尤其是和那个精明算计的女婿，几乎是水火不容。但“风筝断线”这四个字，对他而言，就是最高命令，足以让他甩开一切生活里的鸡毛蒜皮。
第二个回信来得稍晚些，是“管家”老赵。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甚至带着点市井小民特有的圆滑和谨慎：“老陈啊，什么事这么急？我这儿正……”背景音里隐约有小孩的哭闹和女人絮絮的说话声，像是在讨论学费、补习班。老赵的话没说完，似乎是捂住了话筒，低声应付了几句家里。片刻后，他的声音重新清晰起来，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凝重：“信号确认？好，我需要十分钟。”老赵退休前管后勤，精打细算，人脉活络，如今日子却过得紧巴，儿子的生意不好，孙子的开销全指着他那点退休金。但陈旧知道，老赵说的“十分钟”，意味着他会不动声色地找出那笔压箱底、以备不时之需的“活动经费”，并妥善安排好家里。
四十分钟后，三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街心公园最僻静的长椅上碰头了。没有热情的寒暄，更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眼神一碰，三十年前的那种默契便瞬间回归，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略显迟缓，腰背也不再挺直。
“情况？”老雷最沉不住气，劈头就问。
陈旧快速而低声地将老排长的呓语和自己的判断说了一遍。老雷的拳头瞬间攥紧，额上青筋跳动。老赵则眯着眼，默默计算着什么。
“白鸽港……”老赵沉吟道，“我有点印象，得查查老黄历。当务之急，是必须见到排长，确认更多细节。”
目标一致。三人起身，像普通来探访的老友一样，走向不远处的养老院。然而，行动的第一次受阻来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猛烈。
他们刚表明来意，甚至没来得及走进大厅，李小斌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般从里面冲了出来，脸上混合着疲惫、焦虑和显而易见的愤怒。
“你们怎么又来了！”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满是火药味，“陈叔！我上午才跟您说过！我爸需要静养！需要治疗！你们一群老人家跑来凑什么热闹？还嫌不够乱吗？”
“小斌，你听我说，我们可能发现……”陈旧试图解释。
“发现什么？发现我爸说的胡话有道理？”小斌不耐烦地打断他，语气里充满了不理解和怨气，“他就是病了！痴呆了！他说什么都是无意识的！你们也是老糊涂了吗？跟着一起瞎折腾！求求你们了，别再来添乱了行不行？让我爸安生几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