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归来,是为亲手将你,送往她的身边。”
2 月隐云隙
回到皇城的第三日,洛兰便如同一枚被无形之手重新拧紧发条的齿轮,精准而沉默地投入了公主府庞杂的运转体系中。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婚礼的筹备里,用无尽的琐事填满每一寸思绪,不敢有片刻停歇,仿佛只要一停下来,那夜写下的绝望字句和盘踞在心尖的名字,就会如影随形地将她吞噬。
清单、流程、宾客名录、礼仪器具……她事无巨细地核对,亲自过问。公主府的下人们很快便领教了这位新晋贴身女官的厉害。她话语不多,声音总是平缓温和,但那双沉静的眼眸扫过时,总能精准地发现最细微的疏漏。指令清晰,要求严苛,行事风格干练得不似这个年纪的女子。众人敬畏之余,不免私下议论,这位从定州回来的洛女官,似乎比七年前更加清冷,像一块捂不热的寒玉。
只有洛兰自己知道,这层坚冰般的外壳之下,是何等脆弱与灼热的内核。每一次落笔,每一次吩咐,都像是在薄冰上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日午后,她正在府库内核对大婚当日需用的金器与玉器。阳光透过高窗,在蒙着微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光柱,映照着那些象征着喜庆与尊贵的器物,熠熠生辉,却晃得她有些眼晕。那些冰冷的金玉之光,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她内心的兵荒马乱。
“洛女官,驸马爷来了,正在前厅与殿下叙话。殿下吩咐,待您核对完,将这份新增的礼单请驸马爷过目。”一名小宫女在门口轻声禀报。
洛兰点算的动作骤然一顿,指尖划过礼单边缘,竟被纸张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痕。那一点刺痛,让她瞬间从麻木的忙碌中清醒过来。
“知道了。”她应道,声音听不出丝毫异样。她将最后几项核对完毕,合上厚重的账册,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微皱的宫装裙摆,那柔软的布料此刻却仿佛带着针芒。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拿起那份用泥金笺写就、显得格外沉重的礼单,向前厅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又像是踏在烧红的炭火上,煎熬难耐。前厅里隐约传来的谈笑声,如同魔咒,牵引着她,也折磨着她。
还未进厅,便听到了陈情儿清脆愉悦、如同银铃般的笑声,以及一个低沉而熟悉的男声,正低声回应着什么。那声音穿过七年的时光壁垒,褪去了少年的清朗,增添了成熟的磁性,却依旧精准地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她敛目垂首,迈过那高高的门槛,姿态恭谨标准,无可挑剔,将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死死锁在低垂的眼睫之下。
“殿下,驸马爷。”她屈膝行礼,目光牢牢锁在自己鞋尖前寸许的光洁地板上,不敢抬起分毫。她能感觉到一道目光,沉甸甸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兰兰,你来得正好。”陈情儿笑着招手,语气轻快,“快把礼单给周也哥哥看看,他可挑剔了,非要亲自确认不可。说是怕委屈了我。”话语里带着一丝甜蜜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