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穿着玄色锦靴的脚进入了她低垂的视野。靴子上用银线绣着精致的暗云纹，低调而华贵，一步步，不疾不徐地靠近。
她双手将礼单呈上，指尖稳定得不像话。
周也接过，他的指尖似乎无意间擦过她的指背。那触感微凉，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洛兰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她强行稳住心神，肌肉绷紧，依旧维持着躬身呈递的姿态，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
周也的目光并未立刻落在礼单上，而是停留在她低垂的、露出一段白皙细腻后颈的身上。那目光如有实质，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她不敢回应也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让她感觉那片肌肤都快要被灼穿。
“有劳洛女官。”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初次见面的主仆。
“分内之事。”洛兰的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涟漪。
周也开始浏览礼单，厅内一时只剩下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陈情儿在一旁悠闲地品着茶，偶尔插几句话，点评几句礼单上的物品，气氛看似融洽和谐，温暖如春。
洛兰却觉得每一息都无比漫长，如同在冰与火中交替煎熬。她能感受到周也的目光时而落在礼单上，时而，她无比确信，是落在她微微紧绷的侧影上的。那目光像是带着钩子，想要穿透她厚重的宫装和冰冷的面具，直抵她剧烈跳动、几乎要破膛而出的心脏。
终于，周也合上礼单，递还给她。“并无不妥，洛女官费心了。”
洛兰暗暗松了口气，伸手去接，只想尽快结束这令人窒息的会面。
就在她即将触碰到礼单的瞬间，周也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立刻松开。他的身体稍稍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的、近乎耳语的亲密与压迫：
“洛女官腰间这枚玉佩，倒是别致。色泽温润，宝光内蕴，这层包浆，非长年累月、心念所系，不能养成。”
洛兰的呼吸猛地一窒，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凉。
他看见了！他不仅看见了，他看懂了！这枚他七年前送的羊脂白玉佩，她一直贴身戴着，从未有一刻离身。那层莹润柔和的包浆，是她在无数个思念与挣扎的深夜里，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所致，是时光与情感在她指尖沉淀下的印记，是她最深藏不露的秘密！
一股混杂着羞窘、心酸、被看穿秘密的慌乱以及一丝隐秘的喜悦瞬间席卷了她，让她头晕目眩。她猛地抽回礼单，连同那枚仿佛突然变得滚烫的玉佩一起紧紧攥住，指尖用力到骨节突出，泛出青白色。
“谢驸马爷夸赞，不过是……不过是寻常旧物，不值一提。”她几乎是抢着说道，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殿下，若无事，臣先行告退，库房还需清点，耽搁不得。”
她不敢看周也此刻是什么表情，更不敢看陈情儿是否察觉到了这短暂的、异常的氛围，匆匆行了一礼，几乎是逃离了前厅。直到转过曲折的回廊，确认身后再无那迫人的视线，她才猛地停住脚步，靠在冰凉的、绘着彩绘的廊柱上，微微喘息。那枚玉佩被她死死攥在手心，温润的玉质硌得掌心生疼，却也带来一丝虚幻而矛盾的慰藉。他注意到了，他懂这包浆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