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叔,准备一下吧,我们即日启程。”她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祖父的病在前年冬天已然好转,如今只需静养。皇命难违,这是摆在明面上的理由。然而,内心深处,那个被她强行封印了七年的角落,似乎因为“周也”这个名字的再次浮现,而重新变得蠢蠢欲动。有一个微弱却固执的声音在问她:你想不想回去?想不想……再见他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看看他过得怎么样,看看情儿过得怎么样。然后,继续履行她作为臣子、作为朋友的职责。她如此说服自己。
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在严密的车队护卫下,无声地滑过定州老街的青石板路,转而驶上通往皇城的高速公路。窗外,古朴的骑楼与现代的玻璃幕墙在视野中交错闪过,如同她此刻割裂的人生。洛兰靠在后座柔软的皮质座椅里,指尖却一片冰凉。
那纸来自公主府的谕令,依然保持着皇室使用丝帛与朱砂印鉴的古老传统,此刻正静静躺在她的膝上。可就是这卷承载着千百年礼制的帛书,却要将她重新推回那重重的楼亭之中。
车队平稳地加速,将生活七年的定州远远抛在身后。窗外的景物从熟悉的家乡风貌,逐渐变为京畿地区标志性的、融合了古典檐角与合金骨架的奇异建筑群。越靠近那座在远方天际线上显现轮廓、象征着权力核心的巍峨皇城,洛兰的心就越发沉静,也越发空茫。
她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木偶,正乘坐着这个时代最尖端的造物,一步步驶向那个由最古老的规则所书写好的命运。
公主府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朱漆大门,鎏金铜钉,门前石狮威严矗立,无声地彰显着皇家的气派。但比起七年前,似乎更多了几分沉淀的、不容侵犯的威仪。层层叠叠的殿宇楼阁,飞檐勾心斗角,一眼望不到尽头,正是她笔下那困住心月的“重楼”。一股无形的压力,随着这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
通传之后,她被引着穿过一道道回廊,走向内院。脚下的青石板光洁如镜,倒映着匆匆而过的宫人身影和两侧精致的雕栏画栋。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她身上带来的定州尘土气格格不入。
“兰兰!”
一个明丽的身影如同翩跹的蝴蝶般从内殿扑了出来,带着一阵清雅的香风,不由分说地紧紧抱住了她。
是陈情儿。
她比七年前长高了些,身量更加窈窕,彻底褪去了少女的青涩,容颜更加昳丽夺目。眉眼间带着皇家公主独有的矜贵与明媚,肌肤胜雪,唇不点而朱。她穿着鹅黄色的宫装,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珠翠环绕,流光溢彩。然而,她此刻抱着洛兰胳膊的动作,却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带着全然的信任和亲昵。
“你可算回来了!想死我了!”陈情儿上下打量着她,眼圈微微泛红,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在定州受苦了吧?看着清减了些,下巴都尖了。”
“殿下,”洛兰规规矩矩地要屈膝行礼,却被陈情儿一把紧紧拉住。
“跟我还来这套!”陈情儿嗔怪道,娇艳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满,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这里没外人,你还是我的兰兰,我还是你的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