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洛兰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陈情儿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意味;那言笑间不经意流转的眼神,以及周围宫人敬畏垂首的姿态,都在无声地提醒着她——七年时光,终究是在她们之间划下了无形的界限。公主,终究是公主。那份曾经的纯粹,或许早已掺杂了权力地位带来的微妙变化。
陈情儿将她拉到内室临窗的暖榻上坐下,榻上铺着柔软的锦垫,宫女悄无声息地奉上香气氤氲的香茗和几碟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点心。殿内熏着淡淡的百合香,气氛被营造得温馨而舒适。
“你回来就好了,”陈情儿捧着雨过天青色的瓷盏,笑盈盈地说,眼角眉梢都透着轻松与依赖,“你都不知道,前面那个女官,笨手笨脚的,一点都不合我的心意。还是你在最好,我什么事都能放心交给你。”
洛兰微微笑着,端起茶盏,借氤氲的热气掩饰自己眼底的复杂情绪:“能再服侍殿下,是洛兰的福分。”茶汤入口,是上好的雨前龙井,清冽甘醇,却莫名带着一丝苦涩,萦绕在舌尖。
“眼下就有一桩顶顶重要的事,非你不可。”陈情儿放下茶盏,凑近了些,脸上飞起一抹娇羞的红霞,眼中闪烁着待嫁少女全然的幸福与期待光芒,“兰兰,我要成婚了。”
洛兰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察地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出一滴,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她面上依旧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指尖却用力到微微泛白,轻声问,声音平稳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有幸,能得殿下青眼?”
“是周也哥哥呀!”陈情儿的笑容更加灿烂,带着全然的信任与理所当然的甜蜜,“除了他,还能有谁?”
“哐当——”
尽管洛兰在心底呐喊了千万遍要稳住,那白瓷描金的茶盏还是不受控制地从她骤然失力的指尖滑落,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滚了一圈,残留的茶水迅速洇湿了一小片绚丽的花纹,留下深色的、不规则的痕迹。
整个世界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声音,万籁俱寂,只剩下陈情儿那句“是周也哥哥呀”在耳边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得她头晕目眩,心脏骤停。
果然是他。
七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做好准备,可当亲耳听到这个消息,亲耳确认了这个她最害怕听到的名字时,心脏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骤然撕裂般,传来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疼痛。那被她用七年时间强行缝合的伤口,原来如此不堪一击,轻易便再次鲜血淋漓。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陈情儿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失态,或者说,体贴地没有立刻点破,只是微微蹙眉,招呼候在一旁的宫女,“快收拾一下,给洛女官换一杯新茶来。”
宫女训练有素地迅速上前,悄无声息地清理了狼藉。
洛兰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着,死死掩去眸中翻江倒海的情绪。她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手背被茶水烫到的地方传来清晰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万分之一。她用力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发出声音,那声音低哑得仿佛不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