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宣告,一次划定领地。
她告诉我,她的儿子,是被一种叫做“上海”的味道喂养大的,而我,是一个来自异域的、口味完全不同的闯入者。
我挤出一个笑:“挺好的,我很喜欢尝试不同的口味。”
“那就好。”她点点头,又开始介绍下一道菜。
从水晶河虾仁的“手剥”工艺,到八宝鸭的“内涵乾坤”,再到腌笃鲜的“火候精华”,她将每一道菜都讲成了一堂生动的、关于上海生活优越性的公开课。
我感到自己带来的、准备在席间分享的关于巴塞尔艺术展的见闻,变得那么不合时宜。
我的专业,我的事业,我的骄傲,在这一桌子精致的“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赵磊在桌下捏了捏我的手,低声说:“我妈就是喜欢研究这些,你别介意。”
我怎么可能不介意。
我看到的是一个女人,用她最擅长的方式,不动声色地构建起一道墙。
墙上写着:我的世界,有我的规则。
那晚的饭局,在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氛围中结束。
走出餐厅,黄浦江的风吹在脸上,带着潮湿的水汽。
我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那过分的甜腻齁住了,喉咙发紧,呼吸困难。
我心头的压抑,比外滩的夜色还要浓重。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爱上的这个男人,身后连接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并且充满排他性的世界。
而那个世界的女王,刚刚才对我进行了一场温柔的、却不容置疑的检阅。
02
婚事提上议程,战争的号角才算真正吹响。
我和赵磊的计划很清晰,我们都在事业上升期,他在上海,我在北京,但我们打算先在北京用两个人的积蓄付个首付,买一套小公寓,作为我们自己的窝。
我甚至连楼盘都看好了,就在东四环,离我的工作室不远。
当我把这个充满希望的计划在一次视频通话中告诉周美琳时,她在屏幕那头,优雅地端起骨瓷咖啡杯,轻轻抿了一口。
然后,她放下杯子,用一种不容商量的温和语气说:“背几十年债,像什么样子?活得太不轻松。”
我愣住了,准备好的一肚子关于未来规划的话,全堵在喉咙里。
“妈,现在年轻人都这样,我们俩收入还可以,还得起。”赵磊在一旁帮腔。
周美琳的视线越过赵磊,直直地看向屏幕里的我:“楠楠,不是阿姨说你,你们年轻人就是想得太简单。生活不是只有风花雪月,柴米油盐都要钱。把钱都套在房子里,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
她顿了顿,抛出了她的解决方案。
“这样吧,我在浦东世纪公园附近有一套闲置的两居室,一直租出去的。我让租客搬走,稍微装修一下,给你们做婚房。你们回来上海也方便。”
我感到一阵猛烈的眩晕,那是一种领地被悍然入侵的恐慌。
北京的小公寓,那是我们的梦想,是我们独立生活的象征。
而浦东那套房子,无论装修得多漂亮,它的房产证上写的是周美琳的名字,它的每一寸空间,都将流淌着她的审美和意志。
赵磊显然有些心动:“妈,那多不好意思。”
“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周美琳一锤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