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种场合,我感觉自己不是顾雅楠。
我是一个被贴上“赵家媳妇”标签的展品,需要微笑、点头,表演温婉、得体,以及对婆婆恰到好处的顺从。
我引以为傲的独立人格,我的思想,我的灵魂,都在被那个身份一点一点地吞噬,蚕食。
我成了一个没有面目的、依附于这个家庭的符号。
05
我和周美琳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终于在我事业遭遇瓶颈时,被彻底捅破了。
我筹备了将近一年的一个大型装置艺术展,是我回国后最重要的一个项目。
我为此付出了无数心血,在北京和上海之间飞了无数次,对接艺术家、场地、媒体。
就在展览即将开幕前一个月,最大的资金方因为公司内部问题,突然宣布撤资。
这对我来说,是晴天霹雳。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崩溃的边缘。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件事:找钱,和安抚艺术家。
我每天要打几十个电话,开无数个视频会议,饭也顾不上吃,觉也睡不好。
回到家,也是一脸的疲惫和焦虑,根本没有精力去扮演那个“完美媳妇”。
周美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没有安慰,也没有询问,只是沉默地观察。
终于,在一个晚饭的餐桌上,她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开了口。
“楠楠,我看你最近为了工作的事情,人都瘦了一圈,脸色也差得很。”
我没什么力气地应了一声:“嗯,是有点麻烦。”
“你说你这么辛苦,是做啥啦?”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象牙筷。
“女人嘛,事业心不要太强。家庭才是最重要的。”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她自以为是的关怀和“智慧”。
“不如早点生个孩子,趁我还年轻,能帮你们带。家里也热闹一点。”
她轻描淡写地继续说:“我看你那个工作,飞来飞去的,也不稳定,没什么意思。赚的钱还不够你买机票的。”
“没什么意思。”
这四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所有关于艺术的理想和坚持,我为之奋斗挣扎的一切,在她眼里,竟然是“没意思”的玩意儿。
我的骄傲,我的价值,被她用最轻蔑的口吻,贬得一文不值。
我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冷了下去,然后又疯狂地燃烧起来。
我慢慢地放下碗筷,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毫无温度的、审视的目光,直视着她。
我的声音冰冷得像从西伯利亚吹来的风。
“妈,我的工作有没有意思,我自己定义。”
“它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
“还有,生孩子是我的权利,不是我的任务。我什么时候生,和谁生,甚至生不生,都由我自己决定。”
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周美琳的脸上,那副永远优雅得体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不敢相信我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赵磊在一旁,脸色煞白,他试图打圆场:“楠楠,怎么跟妈说话呢?妈也是关心你……”
“你闭嘴!”
我和周美琳,几乎是同时,用同样愤怒的眼神,射向他。
那一刻,这个家里唯一的中间地带,被彻底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