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的甜蜜像一层保护膜，暂时隔绝了外界的干扰。
而我和周美琳之间，也因为刚刚经历过装修大战的疲惫，维持着一种客气的距离。
她不会不请自来，这一点让我松了口气。
但她的影响力，像空气一样，无孔不入。
每周三下午，她会准时让司机送来一周的高级食材。
从崇明岛的有机蔬菜，到澳洲空运的谷饲牛排，再到她亲手包好的荠菜馄饨。
然后，她会打来电话，用那种特有的、不紧不慢的语调，告诉我每样东西的处理方法。
“楠楠啊，那个东星斑，清蒸最好了，记得要放一点猪油，肉才不会老。”
“冰箱里的牛排，今天晚上就煎了吧，放久了血水要流失的，口感就不好了呀。”
起初我心存感激，觉得她很贴心。
但有一次，我因为临时加班，忘了她送来的那块牛排。
第二天，她“顺便”过来送一份自己熬的汤。
她打开冰箱，看到了那块依旧躺在原地的牛排，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牛排拿出来，重新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冷冻室。
然后她转过身，微笑着对我说：“楠楠，工作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东西放坏了，多浪费。”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家长抓了个现行。
她的关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会教我如何用特定的抹布和特定的手法，去擦拭那些她亲自挑选的红木家具。
“要顺着木纹擦，力道要匀，这样才不会伤到漆面。”
她会拿起赵磊换下的衬衫，指着领口和袖口的位置告诉我：“这种地方，要先用衣领净喷一下，再用小刷子轻轻刷，不然洗不干净的。”
这些“教导”全都包裹在“为你们好”的糖衣里，让我无法反驳，也无法拒绝。
我只能微笑着点头：“好的，妈，我记住了。”
心里却像吞下了一只苍蝇。
我，顾雅楠，一个能独立策划大型艺术展的策展人，一个在北京拥有自己事业和社交圈的独立女性，在这里，成了一个需要被手把手教导如何做家务的“学徒”。
我感觉自己不像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更像一个被严格的教官监管着的实习生。
我必须严格遵守一套看不见的、名为“周美琳标准”的生存法则。
早上几点要起床做早饭。
垃圾要如何分类。
待客的杯子要放在哪个柜子的第几层。
稍有偏差，我甚至不需要她开口批评。
我只需要从她那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里，或者一个欲言又止的眼神里，就能清晰地读到“不及格”的评语。
这个家，窗明几净，装修精良，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
我在这里，不是在生活，而是在完成一份永无止境的、关于如何成为“赵家合格媳妇”的答卷。
04
真正的裂缝，是从一个周末的清晨开始的。
那是一个难得的、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上午。
赵磊去公司加班了，我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防备。
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一条宽松的运动裤，素面朝天，头发随意地挽成一个丸子头。
我窝在沙发里，怀里抱着一包薯片，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部关于行为艺术的纪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