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甜腻腻的,混着一种类似烤过头肉的糊味,钻进鼻腔,顽固地附着在每一次呼吸的末端。还有水汽,救火时泼洒的水尚未完全蒸发,湿漉漉地裹着那股焦臭,沉甸甸地压下来,仿佛要把整个房间里残存的生机都一并掐灭。
我就在这令人作呕的空气上方,轻飘飘地,贴着装饰着繁复石膏线的天花板。视角很奇怪,一切尽收眼底,却又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的模糊,像是透过盈满泪水的眼睛看世界,摇曳,失真。我试着挥动“手”,却只穿过一片虚无,指尖连一丝气流的触感都捕捉不到——原来灵魂真的是这样,轻飘飘的,无依无靠,连愤怒都带着一种无力的空洞。
下面,我那些亲爱的朋友们,围成一圈。中心,是那具已经不成人形的焦炭。那是我,江淮。蜷缩着,黑黢黢的一团,勉强能分辨出头颅和四肢,像一只被丢弃在火炉里烧坏的玩偶,连曾经熟悉的轮廓都被烈焰啃噬得面目全非。我曾经最喜欢的羊绒地毯,此刻缩成一团焦黑的硬块,边缘还沾着未燃尽的线头,在微风中轻轻颤动,像是在无声地悲鸣。书架倒在一旁,烧毁的书页蜷曲着,墨汁混着灰烬晕成一片片丑陋的黑斑,我珍藏多年的第一版推理小说,如今只剩下一堆无法辨认的残骸。
寂静。只有水珠从烧毁的家具残骸上滴落的声音,嗒,嗒,嗒,敲打着某种无声的节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紧绷的神经上。
“怎么会这样…” 林薇第一个出声,带着哭腔,嗓音嘶哑,显然是被浓烟呛得不轻。她抬手捂着嘴,肩膀微微发抖,那双总是含情脉脉、顾盼生辉的眼睛此刻红肿着,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写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我们医学院的校花,任何时候都不忘保持姿态,即便现在,她的颤抖也带着一种精心设计过的戏剧化美感——手指的弧度恰到好处,泪水滑落的速度不快不慢,连微微蹙起的眉头,都像是经过排练的哀伤表情。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连衣裙,沾了些烟灰,却依旧保持着优雅的褶皱,和周围的狼藉格格不入。
李哲站在她身边,眉头拧得死紧,形成一道深深的川字。他个子最高,平时总是人群里最显眼的那个,篮球场上的灌篮、辩论赛上的犀利发言,总能让他成为焦点,此刻却微微佝偻着背,像是被无形的重压垮了脊梁。他的拳头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声音低沉而压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尽管这权威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报警了,消防队的人还在楼下处理现场。但在警察来之前…” 他深吸一口气,那焦臭的空气似乎让他更加烦躁,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我们得…我们得弄明白,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锐利如刀,带着审视的意味,像极了他那位刑警队长父亲办案时的模样。刑警队长的儿子,即便在这种手足无措的时刻,本能也驱使着他去控制场面,去寻找漏洞,去扮演那个“领导者”的角色。其他人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有人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有人假装整理衣角,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和他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