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里最多的,便是影子。白日的影子是清晰的,被天井的光切割成种种几何的形状;到了夜晚,一盏如豆的煤油灯点上,影子便活了,变得庞大、扭曲而诡谲。墙上,梁上,到处都是它们晃动的、沉默的舞蹈。一个人的影子,可以拉得比房梁还高,像一个巨大的、随时要扑下来的鬼魅。我常常在夜里醒来,看着帐顶上摇曳的阴影,心里充满了无名的恐惧。那些影子,像是老宅豢养的精灵,它们知晓一切,记录一切,却又守口如瓶。
除了曾祖父,老宅里还住着许多“居民”。梁上有燕子年年来筑巢,春天时,呢喃的燕语便是最好的晨钟。墙角的鼠妇,灶台上的蟑螂,还有那在夜深人静时,出来窸窣觅食的老鼠,它们都是这老宅合法的主人,与我们共享着这片空间。曾祖父从不许我们伤害它们,他说,万物有灵,它们比我们来得更早。于是,这老宅便成了一个微缩的生态,人与虫豸,与飞鸟,以一种奇异的默契共存着。这种共存,不带任何田园诗的浪漫,而是充满了某种原始的、朴素的生存哲学。
老宅的后面,有一方小小的院落。说是院落,其实早已荒芜。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其间歪斜地立着几株枣树。院墙塌了一角,露出外面一望无际的田野。那里,是我探险的乐园。拨开齐腰的杂草,可以发现各种有趣的昆虫,一块残破的磨盘,甚至是一枚生锈的铜钱。那塌陷的墙角,在我眼中便是通往广阔世界的门户。我常常攀上去,坐在那里,看远处的农夫耕作,看牧童牵着牛慢悠悠地走过,看炊烟从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