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织善扫视四周。
下人们的神色间,明显带着轻慢之色。
她哪会不明白?
这是冯氏和计寒给她的下马威。
今日她若任由曲婉婉坐在她的位置上,日后在计家很难得到尊重。
但,那又怎么样?
尊重嘛,尊贵了自然就有尊重了。
一个座位而已,她还不放在眼里。
但,你曲婉婉坐,就不行!
“弟妹想坐,我理解。毕竟你曾与夫君……唉,弟妹这般人才,嫁给二爷,的确委屈!”
她一边说话,一边瞥了眼二爷的发顶。
露出怜悯的神色。
活似那里是一大片绿油油的草色。
接着,视线在他长长的疤痕上来回逡巡。
顺便用谁都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嘟嚷了一句:“丑是丑了点,只能勉强用用。”
最后满是同情地看向曲婉婉。
“唉,二爷的确比不上大爷!相貌、武艺、忠心都比不得,难怪你喜欢……”
崔织善欲言又止,说的话令人浮想联翩。
满屋子的下人,露出复杂的神色。
计寒眼里的惊艳之色,还没褪去。
崔织善一身缟素,反衬得人清灵雅致,格外养眼。
他倒是不知,有人能将孝服穿出如此韵味。
但等他听到崔织善话里有话的讽刺,看到她不加掩饰的戏谑眼神,以及下人间隐约传出的嗤笑声。
顿时悖然大怒。
“你……”
他还没开口,崔织善的凤眼里,已然浮现出泪花。
一副委屈到不行的模样。
“夫君,您怎么就那么狠心?抛下我和康儿呢?呜呜呜……咱们孤儿寡母倍受欺凌,如今连用膳也不受人待见。”
由婉婉怔住。
这话怎么那么熟悉?
还有说话的语调、语气,都像极了她平日说话的样子?!
崔织善抢了她的话?!!!
她顿时慌张起来。
椅子上像是长了刺,刺得她如坐针毡。
冯氏愤恨地瞥她一眼。
没用的东西,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好了,曲氏,你起身,让织善坐,你坐她边上。”
曲婉婉懊恼至极。
让她坐这里,是冯氏。
让她起来让崔织善,还是冯氏。
倒是她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计寒想发怒,被冯氏一个眼风制止。
想到莲香的事,他不得不强忍下一口气。
愤恨得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座位空了出来,崔织善气定神闲地坐下。
曲婉婉委屈得默默流泪。
计寒心如刀绞,愤慨不已地瞪向崔织善。
崔织善目露疑惑,定定地看着计寒。
计寒被她看得心头发毛,火气又忍不住了。
冯氏叹了口气,“织善,你向来是个懂事的孩子,别闹了,用膳吧。”
崔织善委屈地抹泪。
“母亲,您偏心!您偏心二爷,大爷也是您的孩子,您怎么不念他的好?”
这话一出,所有人一凛。
冯氏一脸懵。
“织善,这话怎么说?咱们没有委屈老大啊?”
老大的棺材是上好的紫檀木,一应陪葬应有尽有。
还要怎么念他的好?
“母亲,您今儿不是说家宴吗?既然是家宴,为何大爷不能上桌?”
话音刚落,突的来了一阵大风,将屋门“砰”的一声撞开。
惊得冯氏心一抽,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
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下来。
其他人不比她好多少,脸色都变了。
计寒再也忍不住,“胡闹!崔织善,你别给脸不要脸!非要闹得阖府不宁,你才安心?”
崔织善不服气,回瞪他。
“二爷,不是谁嗓子响,谁就有理!大爷也是家里的一份子,他也能上桌用膳。
你坐了他的位置,小心他晚上来找你。
还不快让开!”
话音刚落,小丫头刚关上的门再次被风“嗵”的吹开。
小丫头吓得当场哭起来。
“砰”的一声跪下来,连连磕头求饶。
“大爷,求您高抬贵手,有事找二爷,放过奴婢吧!”
计寒的脸色青得发黑。
事还没办,就被崔织善搅得稀烂。
他黑着脸怒道,“那你想怎么样?”
“简单!请出大爷的牌位,同我们一起用膳。咱们一家人全须全尾,和和美美。”
崔织善说得义正辞严,冯氏等人却瞬间色变。
冯氏紧张地吞咽口水,“不至于,不至于,人有人道,鬼有鬼道……”
“母亲!!!旁人嫌弃大爷,您怎么也嫌弃他?他是大爷啊,是您的亲儿子,是二爷的亲大哥,是康儿的亲父亲,连弟妹都对他念念不忘。
你们原来一个个都是狼心狗肺,平日里话说得好听,真到上桌的时候,就统统忘了他,将他隔离在外,根本不当他是一家人!!!”
崔织善愤愤不平。
一席话,说得屋里寂静一片。
下人们大气不敢喘,紧张得手心直冒冷汗。
冯氏抖着嘴唇,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
伸出手,指着崔织善,“你,你……”
崔织善上前一步,拉住冯氏的手,舔犊地看着她。
“母亲,我就知道,您是世上最好的母亲,一定见不得大爷一个人孤零零的。”
崔织善彻底堵住了冯氏的话头。
冯氏惊恐地看着她,“你,你,要……我……”
崔织善大喜过望,“母亲,你也要?”
她立刻松开冯氏,大声命令。
“快,去灵堂,把大爷的牌位请来。”
冯氏挣扎着要起身,“没……”
“没人去吗?老太太火了。”
刚才被门吓得磕头的小丫头,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飞快地向外跑去。
“奴婢去!大爷,您行行好,别找奴婢的麻烦……”
小丫头一边跑一边嘀咕。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冯氏懊恼至极。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但崔织善拿话套住了她。
说她是世上最好的娘亲。
她若是公然拒绝,那不是“啪啪”打脸吗?
冯氏不甘不愿地咽下所有的话。
眼睁睁地看着小丫头抱来牌位,放到计寒面前。
崔织善立刻赶人。
“二叔,快让开!你坐了大爷的位置,他会不高兴的!”
计寒怔怔地看着写有自己名字的牌位,诡异感像一条粘腻的毒蛇,一寸一寸从脚底蜿蜒而上。
他震惊起身,宽大的袖口带到牌位,掉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小丫头再度吓得连连磕头。
“大爷,是二爷扔的您!冤有头、债有主,您可别找错人噢。”
这下子,连冯氏脸都沉了。
“老……二,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老……大,没有亏你啊!”
冯氏眼泪涌了出来。
曲婉婉在牌位上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灵位”两个大字,就像两个黑洞,瞪视着她,分分钟要将她卷进去。
她吓得脸色惨白,身子颤抖不已。
小丫头的话更是惊得她口不择言。
“计寒,不是我,你别来找我!!!”
冯氏和计寒听了,如坠冰窟,眼底全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