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织善委屈地撇嘴。
“寡妇日子本就艰难,二叔还要落井下石,这若是传出去,我看谁还敢嫁入计家。”
冯氏的心咯噔一声。
计家早年分过一次家,但因为一些原因,三房人还是住在一起。
逢年过节聚在一处庆祝。
在外人眼里,他们还是一家人。
真要因此影响小一辈亲事,只怕二房、三房要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绝不能让消息传出去。
当务之急,要安抚好崔织善。
但是,让计寒当众道歉……
“母亲,二叔到底是一家之主,让他当众道歉的事就算了吧。”
计康低低地出声。
父亲可能不知道,今日母亲带自己外出采买的事。
否则,他不会阻拦母亲出府。
见他替计康求情,冯氏精神一震。
“是啊,织善,母亲知你委屈!要不然,你带计康采买端砚,银钱我来出。道歉的事,就算了吧。”
听到银钱由冯氏出,崔织善内心笑开了花。
冯氏有多少底子,她还能不清楚?
她手上的银子,哪一分不是自己给的?
敢觊觎她的嫁妆?
她就先挖空冯氏的棺材本。
崔织善露出不乐意的表情。
“怎么能让母亲破费?还是让二叔道歉吧。”
“破费什么?给自己孙子,我高兴还来不及。”
崔织善为难地说,“母亲,端砚很贵,花费颇巨……”
“多少银钱?”
“一万两。”
冯氏倒抽一口凉气,“一万两?那么贵?”
她当场打起退堂鼓。
崔织善冷笑,“母亲,银子还是我出,就让二叔道个歉吧。”
冯氏咬咬牙,坚持要出端砚的银子。
崔织善始终不答应。
冯氏同计康使了个眼色,两个又劝了好一阵。
直到冯氏命夏竹拿来一万两银票,崔织善才勉为其难地答应。
“母亲,下不为例!再有下一次,谁劝都没用,二叔必须公开道歉。”
冯氏摩挲着手上的银票,点了一遍又一遍。
心疼得在滴血。
什么端砚这么贵,这就是在挖她的心头肉啊。
最后连夏竹都看不过眼,小声提醒她。
冯氏才尬笑着把银票给了崔织善。
“省着点用,孩子到底还小。”
母子俩重新上了马车。
莲秀唇角带笑地跟着上了马车。
今儿大少爷和自己说话了,她高兴地就像一个得奖赏的孩子。
因为出门晚了,京城最大的文房四宝铺——集雅轩,已有不少客人。
小二见有客人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却在见到崔织善一身孝服时,嫌弃地撇撇嘴,用唇形骂了句“晦气”。
崔织善隔着幂篱,将一切尽收眼底。
她不动声色地主动开口:“小二,有上好的端砚吗?”
小二一怔。
买得起端砚的非富即贵。
他不敢大意,收起不屑的表情,把人引进了铺子。
掌柜的看到小二领了个一身孝服的妇人和孩子进门,气不打一处来,正想把人轰出去。
小二抢先发话,“掌柜的,这位夫人是来买端砚的。”
冲口而出的话,在嘴里囫囵一圈,生生咽了下去。
满面堆笑地迎上前来。
“夫人,铺子里刚来了几方上好的端砚,您想看什么价位的?”
崔织善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
“自然要最好的!”
掌柜的笑容里多了三分真诚,“夫人,楼上请。”
二楼是雅间,环境清雅,有专人伺候。
崔织善带着计康刚刚转上二楼,中间雅间的门突的打开,三爷计容从里面走出来。
“三叔!”计康眼尖,率先叫出了声。
计容转过身,看到崔织善时,明显愣了愣。
他疾步迎了上来。
“大嫂,您怎么来了?”
崔织善答:“婆婆要我带康儿来采买端砚!”
计容一愣。
笑容里的尴尬褪去了几分。
“原来如此,不如,您和咱们坐一处吧。”
说罢,他重新打开了门。
门刚一打开,就响起一道欢快的声音。
“三哥,大哥这么快来了?表……”
崔织善顺着声音凝眸看去,是三房的四姑娘计灵嫚。
计容倒抽一口寒气,赶紧出声打断。
“是大嫂,这么大人了,话也不会说!”
计灵嫚看到缓缓摘下幂篱的崔织善,顿时傻了眼。
下一秒,“腾”的站起身嚷嚷,“大嫂,你跟踪我们?真讨厌,难怪大哥不喜欢你,就算……”
“灵嫚,住嘴!!!”
计容急得大吼。
“是大伯母要大嫂出门的,你瞎说什么?”
计灵嫚一惊,恐惧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
她恨恨地瞪着崔织善,都怪这个女人,自己才会险些说错话。
计容冷着脸低语,“还不快向大嫂道歉?”
计灵嫚却夸张地叫起来。
“大嫂,你没搞错吧,康儿这么小,用什么端砚?”
崔织善一怔,眼眶倏然泛了红。
“康儿没了父亲,已是可怜!你这做姑姑的,不说照顾几分,连我替他买文房四宝,也要横加干涉?”
计康也是一脸不高兴。
小嘴噘得能挂油壶。
冷汗从计容的发根处渗出。
平日里只觉得灵嫚被宠得娇纵了些,想着再大些会好,没想到她不仅是娇纵,还……不识时务。
计容打定主意,不能再纵着她,由着她的性子长。
这若是去婆家,哪有好日子过?
当即沉下脸,再次要求她道歉。
见自家哥哥沉了脸,计灵嫚不甘不愿地敷衍了句。
“对不起!”
“笃笃笃”,雅间的门被叩响。
掌柜的亲自拿来几块上好的端砚,一一摆在崔织善面前,详细地介绍起来。
计康煞有架势地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一张纸,展开与桌上的端砚比较起来。
满意地笑了。
听到端砚的价格,计灵嫚不禁咋舌。
天哪,一方端砚的价格,都赶得上一套三进宅子了。
二房当初不肯搬,就是因为没有宅子。
大伯仁义,分了家还让他们住在老宅。
三房借了他们的光,有宅子还赖着不肯搬。
计灵嫚嫉妒极了。
凭什么一个父母不详的小杂种,能用那么好的东西?
没想到,崔织善仅仅瞥了眼桌上的端砚,脸色便沉了下来。
掌柜的眸光微闪,客气地问道,“夫人,您看上哪方?”
“掌柜的,这些就是你铺子里最好的端砚?”
掌柜的听她这么问,心咯噔一声。
原以为后宅女子,就算懂点端砚,也仅为皮毛,谁料竟是行家。
一眼就看出这些不过是次优品。
不过,他打死也不会承认。
“这些端砚虽非极品,已算是咱们铺子里最优的了。”
“掌柜的不老实啊!一月前,七大仙人送了两方端砚入京。一方摆在龙案上,一方进了恩人的铺子。”
七大仙人不是七个人,而是一个人,一个极富盛名的画家兼雕匠。
掌柜的脸色大变。
“夫人,您是?”
崔织善出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继母怕她抢了自己女儿的风头,鲜少带她出席各种场合。
出嫁后,夫君离家上了战场 ,为避免麻烦,她还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京人大多不识她。
见掌柜问话,计灵嫚抢先一步开口。
“她是我大嫂,计家的大奶奶。”
一个寡妇。
原以为她会看到掌柜的鄙夷的眼神。
谁知,一听说她是计家大奶奶,掌柜的立刻恭敬地一揖到底。
“计家大爷为救韩将军身死,他就是整个大夏的救命恩人。我知错了,您稍坐坐,立刻将最好的端砚拿来。”
说罢,脚下像踩了风火轮般,急匆匆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