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下学了吗?”
计康的先生,是崔织善拜托父亲请的。
是极好的开蒙先生。
为人方正、严厉,从不允计康耍奸偷滑。
为此,计康十分忌惮先生。
在考上童生后,非闹着冯氏让他去崔家学堂上学。
冯氏起初没有答应,后来不知怎的改了口风。
亲自找到崔织善,让她送计康去崔家学堂。
崔织善隐讳地提过,继母的子子孙孙都在崔家学堂。
计康去了,只怕会被人欺凌,不如留在计家,请先生教导。
冯氏被她说动了心,答应考虑考虑。
但之后又改口,非得去崔家学堂不可。
她无奈,只得顶着继母阴沉的脸色,同父亲商议。
父亲生活琐事上糊涂,但在学问上绝不姑息。
不论继母怎么冷脸,他一口答应下来。
莲玉刚想回话,外面传来喧闹声。
“放手,我不去。”
“计康,你言而无信!必须见大奶奶!”
“先生弄错了,明明是母亲言而无信,不是我!!!”
崔织善听到声音赶紧迎了出来。
李先生硬拉着计康,计康拼命想挣脱。
两人磕磕绊绊走了进来。
计康一见到她,气呼呼地嚷。
“母亲,您言而无信!您昨晚答应我,同先生解释的!”
崔织善眸光冷光一闪而逝,歉疚地“啊呀”一声,懊恼地看向李先生。
“先生见谅,的确有这么回事!昨儿是他二叔求的情,我答应了,允他晚几日再交课业。”
李先生脸色不好看。
下一秒,他松开了计康的手。
“既是大奶奶允的,李某不便多言,就此告辞!”
崔织善试图挽留,李先生突的转身,扔下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莲玉哭笑不得。
“大奶奶,先生怕是误会什么了?要不,我去向他解释?”
崔织善摇摇头。
她会亲自去解释。
计康仍气鼓鼓的,看向崔织善的眼神里全是谴责与愤懑。
崔织善上前拉住他。
“生气了?母亲向你道歉!唉,都是母亲的错,连孩子都护不住。”
说完,低声哭泣起来。
莲玉义愤填膺。
“大少爷,昨晚大奶奶临睡前还在念叨,一早就向先生解释。
可是,二爷天还没亮,就带人闯进来喊打喊杀。
大少爷,您如今是大房的顶梁柱,须得护住大奶奶啊。”
计康“啊”了一声,瞪大眼睛说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莲玉眸子一瞪,指着院里打扫的下人道,“他们都能作证。”
“没错,就是一大早。
二爷带人闯进来,我还在热被窝里呢,吓得险些尿失禁。
那可是十来个凶神恶煞似的家丁啊!”
计康糊涂了。
二爷不就是父亲吗?
明明是他提议,向先生解释。
怎么会故意生事,乱了母亲的盘算呢?
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得不信。
也许,父亲有苦衷吧!
他小大人似地叹口气。
“母亲,您别怪二叔,二叔知道我马上去崔家学堂,这才忽略了的。”
计康始终替计寒解释、开脱。
一句都没问,大清早的事都没有吓着、伤着崔织善。
莲玉不甘心,几次想开口,都被崔织善瞪了回去。
“饿了吧,我准备了点心,你赶紧用些。”
一听到点心,计康紧张了。
崔织善诧异,“怎么了?”
计康斯斯艾艾回答。
“母亲,我不饿,二婶差人送过点心了。”
他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害怕崔织善生气般。
若是以往,崔织善指不定真的生气了。
她从不送点心去外书房,是不想耽误他课业。
学习就是学习,不该与吃食混为一谈。
但在她正院准备了吃食,每次计康一回来,她便命人端来。
刚开始,计康还吃几口,后来越吃越少,甚至再也不吃。
她以为计康不饿,也就不再准备。
后来才知道,曲婉婉竟然每日派人送糕点去外书房。
被她严厉制止!
没想到招了计康恨,口口声声二婶温柔,做的点心好吃。
白眼狼就是白眼狼!
若是自己忘记同先生解释,只怕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但计寒生事,他却轻轻揭过。
崔织善不以为意地笑笑,抚了抚他的发顶。
“那康儿下次见到二婶,可要好好谢谢噢。”
计康猛然抬头,撞进崔织善和善慈爱的眼眸。
他的眼里闪过不解。
母亲为何不生气?
按照以往的惯例,母亲会当场冷脸。
他咬了咬下唇,母亲真的变了。
笑容比往日多了,还会替他准备好吃的。
再不会板着脸教训他,也不会拿板子打手心,只因为课业做得不好。
明明是往好的方面发展,但为何他反而觉得怪怪的呢?
可他到底小,猜不透原委。
但母亲没生气,他还是很高兴的。
放松下来后,立刻期盼地张着眼睛四下搜寻。
渐渐的,小脸阴沉下来。
“母亲,我的端砚呢?”
崔织善叹了口气,“我刚想说呢,你就问了。今儿被你二叔一闹,哪里还有心思出门?你放心,明儿我带你一起出府,咱们到京城最大的文房四宝铺,买你要的端砚!”
“好耶!”
计康一蹦三丈高,开心地抱了抱崔织善,像儿时般,在她怀里撒娇。
崔织善强忍恶心,没有一把推开他。
耳边传来下人的小声呢语。
“大少爷真是没心没肺,大爷战死,他还高兴上了。”
“唉,大奶奶苦啊!年纪轻轻就守寡,唯一的儿子还是抱养的。这以后的日子,只怕比黄连还要苦!”
计康得了准信。
开开心心地离开,回去前院。
哼!
他一定要挑一个比大哥哥那个,好上一百倍的端砚。
刚刚跨出正屋门,角落里,一个面生的奴婢,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那人长得寒碜。
瘦得皮包骨,头发都打了结,兴许还长着虱子。
他嫌弃地捏着鼻子,甩了甩袖子,就想跑开。
谁知道,这个疯子竟然拦住他。
还想用脏手拉他?
“你,你,是大少爷?”
“滚开,你个肮脏的奴婢。”
计康大怒,母亲院里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见不得人的东西?
简直丢人现眼。
疯子像是受了打击,一时间呆在原地,发了愣。
计康赶紧往边上侧一步,想摆脱她。
疯子却又向前进了一步。
不过这回却没再伸手,只含着泪看着他。
“有病吧!”
计康低低骂了一句,回身冲屋子里喊。
“母亲,您快些把这个疯子赶出去,我再也不想看到她。”
说完蹬蹬蹬跑开了。
疯子就是莲秀,在他身后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