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毒蛇密旨
呼延灼跪接密旨时,高俅的声音如毒蛇钻入骨髓: “梁山贼寇终是心腹大患,平定方腊之日,便是你为陛下清洗梁山之时。” 征方腊血战惨胜,庆功宴上呼延灼亲自为幸存的三十六位兄弟斟满御酒。 看着他们毒发呕血,他轻声道:“哥哥们可知,朝廷从未丢过什么连环马,那是我送梁山的投名状…” 突然窗外传来天子近卫的脚步声与圣旨宣读声: “呼延灼剿贼有功,特赐鸩酒,以全其忠烈之名——”
汗,是冷的,贴着里衬,冰着心口那块皮肉。东京汴梁,高太尉府邸深处,连夏虫都噤了声的密室,只一盏如豆孤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冰冷的砖墙上,晃动着,仿佛什么活不了的鬼魅。
呼延灼跪着,玄色地砖的寒意透过膝甲,一丝丝往上爬,钻进骨头缝里。他头埋得极低,视线里只有前方那双用金线密绣着狰狞海东青的官靴。
上面的人没立刻说话,只有一种缓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水银般弥漫下来。
……
那威压里夹着一缕更幽暗的东西——香。
龙涎压不住腐腥,像御沟深处泡胀的浮尸,被烈日一晒,翻肚吐泡。呼延灼忽然想起三年前,同样是这间密室,他亲眼看见一个替高俅押运花石纲的指挥使,被赐“洗袍”——不是用水,而是用滚沸的铜汁。那人被绑在铜柱上,滚烫的浆液从头顶灌下,皮肉像烛泪般滑脱,粘在砖缝里,半年都刮不净。此刻他的鼻尖几乎抵着地砖,仿佛仍能嗅到当年残留的焦糊。
“呼延将军。”
高俅终于开口,却先叹了口气,像长辈惋惜不成器的子侄,那叹息拖得极长,尾音陡然一收,变成铁钩,钩住呼延灼的脊椎,逼他一寸寸抬起颈项。
灯焰跳了一下,露出高俅半张脸——苍白、瘦削,嘴角挂着一点笑,像刀口凝住的血珠。他手里捏着一枚黑子,棋盘搁在膝上,盘面只剩寥寥数子,却硬生生围出一条屠大龙。
“会下棋么?”
“末将……略通。”
“那便好。”高俅两指一翻,黑子“叮”一声按进棋盘,“这条大龙,若再让它活透,势必要反吞半壁江山。所以——”
他抬眼,眸色深得像两口锁了铁栅的井。
“——要先喂它一口糖,再喂它一口砒霜。糖里裹砒霜,砒霜外抹糖,叫它甜到发苦,苦到发甜,最后甜苦不分,一命呜呼。”
呼延灼的喉结动了动。
高俅忽然探身,用极轻的声音道:“糖已喂了,如今轮到砒霜。将军,你就是那口砒霜。”
灯花“啪”地炸开,一粒火星溅到呼延灼手背,烫出一点焦痕,他却不敢缩手。
高俅从袖里摸出第二件物事——一枚羊脂玉佩,镂着呼延氏家徽“双鞭镇岳”。玉佩完整,却有一道暗红裂纹,像冻住的血线。
“令尊三十年前征西夏,箭尽粮绝,仍死守瓦桥关,死后被西夏人剖心祭旗。官家追赠忠武,风光大葬,可你知道,那具无心的尸体是怎么回来的?”
呼延灼瞳孔骤缩。
“是朕——”高俅用上了“朕”字,声音却更低,仿佛只是私室里的耳语,“——派死士潜越敌营,用二十颗西夏贵族的头颅,换回来的。否则,令尊只能做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