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微扶他坐下,从怀里掏出那份供词,放在他手心:“这些字,我读给你听。”她的声音很稳,读到“构陷苏家”时,却微微发颤。他的手指跟着她的声音移动,像在触摸那些被他亲手埋葬的岁月。
“当年你救我,是因为愧疚吗?”她忽然问。
“是,也不是。”他的指尖停在“余生赎罪”四个字上,“看见你,就像看见我自己——我也出身寒门,若不是机遇,或许早成了刀下鬼。可我后来才明白,不能因为自己受过苦,就把别人推进火坑。”
月光落在供词上,白纸黑字,像一道无法回头的路。苏微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冤冤相报,何时是头?”她收起供词,转身去烧水,壶底的火光映着她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数月后,苏家案重审的消息传遍京城。皇帝感念沈砚之当年扳倒巨贪有功,又怜苏家冤屈,下旨恢复苏家名誉,归还部分家产。苏微站在朝堂外听宣旨的太监念旨,忽然觉得十年的仇恨像被风吹散的烟。
她回到杏花巷,沈砚之正坐在槐树下,手里拿着她新绣的荷包,上面是并蒂莲。“听说了?”他问。
“嗯。”她在他身边坐下,把荷包塞进他手里,“给你的。”
他摸索着荷包上的针脚,忽然笑了:“这是……原谅我了?”
“没有。”苏微看着远处的炊烟,“但我爹常说,人要往前看。你欠苏家的,用余生来还吧——比如,听我讲完所有苏家的故事。”
他的手指顿了顿,然后紧紧攥住荷包,像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光阴。
后来,杏花巷的人总看见,瞎眼的沈先生和苏姑娘常在槐树下坐着。她绣活,他听书,偶尔说几句话。有人问苏微:“你真的不恨他了?”
她指着槐树的根:“你看这根,缠得多紧,分不出哪是土,哪是根。但春天来了,它总会发芽的。”
沈砚之的眼睛终究没能复明,但他的世界不再只有黑暗。苏微会给他描述花开的样子,会读当年他没看完的诗,会在冬夜里,把他的手揣进自己袖中取暖。
而那两块玉佩,被苏微用红绳系在一起,挂在槐树的枝桠上。风吹过时,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像在说:
有些债,不必用命还;有些恨,会在时光里,长出新的温柔。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沈砚之(此处应为沈砚之?前文主要角色为沈砚之与苏微,结合上下文应为沈砚之)的指尖在荷包上反复摩挲,针脚里的棉线带着阳光的温度。苏微坐在旁边绣着新的花样,是株小小的向日葵,金色的花瓣绣得格外鲜亮。
“听说了吗?户部尚书的旧宅被抄了,从地窖里搜出几十箱金银,都是当年贪墨的赃款。”苏微的绣花针顿了顿,线尾在布面上打了个小巧的结,“官府说,这些钱会还给受牵连的百姓,其中就有咱们苏家的份。”
沈砚之没有说话,只是把荷包凑到鼻尖闻了闻,上面有苏微绣线的草木香,还有他自己身上药膏的淡淡药味,混在一起,竟有种奇异的安稳感。他忽然想起老文书说的话——“沈大人当年找到密信时,第一反应是问‘苏家后人过得好不好’”,原来有些牵挂,早就藏在愧疚底下,像槐树的根,默默在土里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