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的胎记,你绣杏花的手法,你身上的味道……”他的声音抖得厉害,“我早该认出来的。阿微,我对不起你。”

窗外的雪落下来,簌簌有声。苏微看着他空洞的眼窝,忽然笑了,眼泪却掉在汤圆碗里:“沈大人,您现在说对不起,是想让我杀了您,还是放了您?”

他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像在等待审判:“你要什么,我都给。这条命,早就该还你们苏家了。”

苏微转身从绣篮里拿出那半块“苏”字玉佩,放在他手心:“我要真相。我爹到底有没有通敌?”

沈砚之的手指攥紧玉佩,指节发白:“没有。是我为了扳倒户部尚书,故意放任构陷……我以为能保你父亲性命,可他性子烈,在狱中自尽了。”

雪越下越大,映得窗纸发白。苏微看着他痛苦的脸,忽然觉得十年的仇恨像被雪冻住了。她想起这些日子的照料:他会在她晚归时,摸着墙站在门口等;会把她绣坏的残片小心收起来,说“针脚里有灵气”;会在她咳嗽时,摸索着给她盖好被子。

她拿起桌上的剪刀,沈砚之闭上眼,却听见剪刀“咔嗒”一声,剪断了她的发辫。“我不杀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决绝,“我要你活着。活着看着我苏家如何清白回来,活着做个瞎子,记住你欠我们的。”

沈砚之猛地睁开眼,空洞的视线仿佛要穿透她:“阿微……”

“从今天起,我叫苏微,不叫阿微。”她把断发扔进火盆,火星子溅起来,“你还得让我照料,毕竟,除了我,没人知道你的秘密,也没人……肯留你。”

沈砚之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苏”字玉佩上。雪落在窗台上,积起薄薄一层,像在为这段纠缠的过往,铺了层干净的底色。

后来,杏花巷的人常看见,瞎眼的沈先生总坐在老槐树下,手里摩挲着两块拼不成整的玉佩。苏姑娘则在旁边绣花,偶尔递过一杯热茶。没人知道他们的过往,只觉得那画面里,有雪化后的潮,也有春芽破土的暖。

而苏微知道,她的复仇没有结束,只是换了种方式。她要让他看着,她如何用这双手,绣出苏家失去的荣光;要让他听着,天下人如何说“苏家是清白的”。

至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绊,或许就像巷口的老槐树,根缠在地下,叶茂在天上,谁也分不清,哪一缕是恨,哪一缕是怜。开春时,杏花巷的老槐树抽出新枝,苏微搬了张竹榻放在树下,让沈砚之坐着晒太阳。他手里总捏着那两块玉佩,指尖在断裂处反复摩挲,像在拼一幅永远凑不齐的图。

“今日要去知府衙门递状子。”苏微一边收拾绣篮,一边说。篮里是她熬夜绣成的“清白图”,玉兰配青松,针脚里藏着苏家的族徽。

沈砚之的手指顿了顿:“需不需要……我写封信?”他虽贬为庶民,当年的门生故吏仍有在官场的。

苏微笑了笑,笑声里带点刺:“沈大人忘了?您现在是个瞎子,谁会认您的信?”她转身要走,却被他拽住衣袖——他的动作快得不像盲人,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

“阿微,”他改用当年在河边救她时的称呼,声音发哑,“户部尚书的旧部还在,他们不会让你翻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