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密谈。
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响。
赵构披着一件外袍,正在批阅奏章。张文远静立在下首,低声汇报着。
“...秦太尉近日深居简出,多在府中练武、读书,并无异动。前几日曾试图拜访车骑将军王显、左卫将军李敢,均被拒之门外。亦曾欲往城西大营,被巡防营依制拦回。”张文远的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
赵构笔下未停,淡淡地问:“他反应如何?”
“据回报,太尉似有失落,但并未强闯,亦无怨愤之言,只是...愈发沉默。”
“王显、李敢那边呢?”
“王将军称病闭门谢客已有半月。李将军则在太尉车驾离开后,立刻上书陛下,表明忠心,并恳请陛下准许其外出巡查京畿防务,以避嫌疑。”张文远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皆是聪明之人。”
赵构哼了一声,放下朱笔:“他们倒是识趣。”他揉了揉眉心,语气听不出情绪,“看来,朕的这位兄弟,是真打算安享富贵了?”
张文远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更低:“陛下,猛虎酣卧于榻旁,纵无害人之心,亦让卧榻之人难以安眠。太尉虽安分,然其旧部...却未必人人如此知进退。”
“哦?”赵构抬眼看他。
“据查,副将陈石头,自回京后,对其部下多次抱怨封赏不公,言语间对太尉被闲置一事颇为不满。日前更曾在酒肆狂言,说...”他适时停顿。
“说什么?”赵构的声音冷了几分。
“说‘鸟尽弓藏,寒了弟兄们的心’。”张文远缓缓道,“此言虽出自醉汉之口,然在这话在军营里早已传开,从校场操练的士兵到帐中议事的校尉,几乎人人都在说,渐渐成了私下里最常聊的话题,连伙房添柴的老兵都能插上两句。若有人借题发挥,恐生事端。且太尉在京,终究是那些骄兵悍将心中一面无形的旗帜。”
赵构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炭火噼啪作响,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
他并非完全不信秦岳的忠诚,但陈石头这类人的存在,以及军中可能普遍存在的、对秦岳的盲目崇拜,本身就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秦岳活着,这种崇拜和隐患就永远存在。就像一颗不知道何时会爆炸的雷火弹,他不能将自己的江山社稷寄托于敌人的仁慈或者下属的永远安分上。
皇权的逻辑,从来不是分辨忠奸,而是消除隐患。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边镇驻军调整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张文远心领神会:“已初步拟定章程,正待陛下御览。其中,陈石头部拟调往北疆苦寒之地驻防,明升暗降,其麾下精锐则打散分编入其他各营。”
“嗯。”赵构点了点头,“做得稳妥些。还有,之前让你留意的事情,可以开始着手了。”
张文远目光一闪:“陛下是指...?”
“总要有个由头,让天下人看得过去。”赵构的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去找,去等。朕不相信,他秦岳麾下十万人,个个都是谨小慎微的圣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臣,明白。”张文远深深一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