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或许,陛下是真的舍不得?或许,是担心他骤然离去,军中生变?他只能如此解释。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绢帛,谢恩的声音依旧洪亮,却带上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臣,秦岳,叩谢陛下天恩!”

新赐的府邸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坊,朱门高墙,石狮威严。鎏金的“太尉府”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踏入府门,只见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曲水流觞,极尽奢华。数十名仆役丫鬟早已垂手恭立廊下,屏气凝神。

老管家忠伯跟在秦岳身后,看着这泼天的富贵,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反而忧心忡忡地低声道:“将军,这宅子...也太过招摇了些。陛下此举...”

秦岳摆手打断了他,目光扫过那些低眉顺眼的仆人,其中几个体格健壮、眼神锐利的“家丁”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们的站姿太过挺拔,警惕的目光不像仆人,倒像是...职业军人。他心头那点疑虑又加深了一层,却旋即自嘲地笑了笑,许是陛下特意派来保护他安全的暗卫吧。

“皇恩浩荡,我等感念便是。”秦岳淡淡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吩咐下去,各司其职,不可懈怠。”

“是。”忠伯叹了口气,躬身应下。

最初的几天,秦岳还试图维持过去的习惯。天不亮便起身,在巨大的庭院中练武,虎虎生风的拳脚引得假山上的雀鸟惊飞。但很快他便觉得索然无味。这庭院精致得像个巨大的盆景,没有校场上的尘土飞扬,没有士兵们的呐喊,只有过分安静的风声和远处仆役小心翼翼窥探的目光。

他试图出门访友,去几位同样功勋卓著的老部将府上坐坐。然而,每次他的车驾刚出府门,立刻便有数名身着禁军服饰的骑兵“恰好”出现,不远不近地辍在后面,美其名曰“护卫太尉安全”。到了那些老将府邸,门房往往面露难色,通报之后,得到的回复不是“大人身体不适”,便是“大人奉旨出京公干”。一次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便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他甚至尝试去京郊的军营看看,但车队在离营门尚有数里之遥便被拦下。带队校尉礼数周到却态度坚决:“陛下有旨,太尉需静养,营中喧哗,恐惊扰您。且无陛下手谕或兵符,任何人不得擅入军营重地。”

秦岳坐在马车里,手指紧紧攥着车窗边缘,骨节发白。他看着远处熟悉的营寨轮廓,听着隐约传来的操练声,那声音曾经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如今却像隔着一重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默默地放下了车帘。

“回府。”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回到那座富丽堂皇的宅邸,它不再像一座赏赐,而更像一个精致的囚笼。那些“仆人”的目光无处不在,他的一举一动,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每日吃了多少饭,睡了几个时辰,恐怕都会一丝不落地汇入某些人的案头。

孤独和压抑如同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他开始长时间地待在书房,对着空白的墙壁发呆,或者一遍遍擦拭着皇帝御赐的、华美却从未上过战场的仪剑。剑身光可鉴人,映出他日渐沉寂的眼眸。

他曾是手握重兵、号令千军的大将军,如今却连走出这扇大门都成为一种需要“恩准”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