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爱卿何出此言!”他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痛心,“朕之江山,离不开爱卿守护。爱卿正值壮年,乃国之柱石,岂能言退?莫非是嫌朕封赏不够?”

“臣万万不敢!”秦岳急忙解释,语气急切,“陛下厚恩,臣万死难报!正因陛下厚恩,臣才更觉惶恐,唯恐尸位素餐,有负圣望。臣...臣只是累了,想歇歇了。”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那是常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后的空虚。

赵构凝视着他,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片刻后,他叹了口气,表情无比真诚:“爱卿之心,朕明白了。十年征伐,确是辛苦。这样,爱卿先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军务之事可暂交副手。至于解甲归田之事,容后再议,朕...实在离不开爱卿啊。”

他语气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旧日的情谊,令人动容。

秦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再次深深一拜:“谢陛下体恤!”

然而,在他低头的那一刻,并未看见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芒。

宴会继续,气氛似乎恢复了热烈,但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暗流在歌舞升平之下涌动。

翌日,御书房。

赵构独自坐在案前,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紫檀木桌面。窗外阳光明媚,他却觉得心中有些发闷。秦岳交还兵权的请求在他脑中回荡。是真心?还是以退为进的试探?他发现自己竟有些拿不准这位昔日兄弟了。

这时,内侍悄声入内禀报:“陛下,中书令张文远求见。”

“宣。”

张文远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躬身行礼。他四十余岁年纪,身材清癯,面容清秀,眼神冷静得像一潭深水。

“陛下”张文远语速平缓,“昨日京城军民欢庆,盛况空前。秦将军深得军心民心,可见一斑。”

赵构“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将士们辛苦了十年,高兴一下也是应当。”

张文远微微抬头,继续道:“确是应当。只是...臣今日收到几份来自京畿巡防营和御史台的密报,其中有些市井言论与军中之事,臣思之,觉得还是应奏报陛下知晓。”

“讲。”

“市井之间,多有百姓感念秦将军功绩,言谈之中,颇有...颇有‘天下乃秦将军一手打下’之论。”张文远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此外,昨日宴会散后,有数名中级将领聚饮,其中副将陈石头酒后失言,称...称‘若无秦将军,焉有今日之龙椅?军中只认将军令,不知天子诏’。”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构敲击桌面的手指倏然停住。他脸上的肌肉微微绷紧,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

“此言...属实?”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冷意。

“臣已多方核实,陈石头之言,确有数人听闻。至于市井流言,传播更广,恐非空穴来风。”张文远垂首道,“当然,秦将军对陛下之忠心,天地可鉴,昨日主动交还兵符便是明证。此类言论,想必将军本人亦不知情。只是...”

“只是什么?”赵构追问,目光如炬。

张文远缓缓道:“只是,功高则震主,望重则难制。将军虽无二心,然其存在本身,于某些人心中,便已是另一个象征。陛下乃天下之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即便此人...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