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接过了协议。
上面加粗的标题很显眼——《抚养及费用偿还协议》。
协议里学费、书本费、日常开销……
每一笔都算得清楚明白。
共计十四万八千。
“签了吧,”
妈妈声音冷得没有温度,
“这样你欠雪沁的,就还清了。”
我没说话,拿起笔飞速签了下去。
当最后一笔结束时,我的心也跟着沉到了底。
妈妈收回协议后,一眼也没再看我:
“手续已经办好了,明天你就跟雪沁一起去上学。”
学校是市一中。
外婆说过,那里的学生家境都很优渥。
父母工作要么是铁饭碗,要么是生意人。
而陈雪沁的爸爸,开了市里最大的一家电子厂。
夜里,我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从外婆家来带的几件衣服,已经被洗得发白了。
唯一一双布鞋,样式老旧,还破了一个洞。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犹豫怎么向妈妈开口,
却在鞋架上看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新的,连标签都还没剪。
针脚很密,鞋底也很软。
“这双鞋是你的吗?”
我下意识看向了正在门口换鞋的陈雪沁。
她目露鄙夷:“我才不穿这种杂牌货。”
她脚上的小皮鞋擦着亮亮的鞋油,鞋面上还有个小小的标志。
蓦地,一道视线紧紧黏在我身上。
是妈妈。
我欣喜地低下头,可再次抬眼,她已经不在了。
新学校很大,我不认识路,但陈雪沁不让我跟着。
于是上学第一天,我因为没找到教室迟到被全校通报了。
我没在乎,只是埋头苦学。
早上五点起床背单词,课间写练习题,晚上在小台灯下复习到深夜。
成绩单上的名次在一点点往上爬。
班级第十五,第十,第五。
期中考试,我考了年级第三。
那天回家,妈妈在厨房里炒菜,客厅弥漫着浓浓的香气。
我攥紧奖状,缓缓走到厨房门口。
几乎脱口而出的“妈妈”,立刻被我吞了回去。
协议里说,我不能这样叫她。
我只能喊她“小姨”。
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小姨”。
妈妈的目光瞬间有些复杂。
我展开奖状,盖着学校印章的进步标语被摊开在她面前。
妈妈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她伸出手,下意识想摸我头。
可下一瞬,陈雪沁撒娇的声音响起:“妈妈!”
她蹬着崭新的小皮鞋,像一阵风似的扑进妈妈的怀里。
泪水一颗一颗掉下来:
“这次的数学题太难了,我没及格……”
妈妈推开我,把陈雪沁紧紧抱在怀里。
语气是我从未感受过的温柔:
“没事的,下次考好就行。”
陈雪沁止住哭声,然后得意地看向我。
目光触及到我奖状上的字眼后,她哭得更加厉害了。
哭声把书房里的爸爸惊来后,妈妈更是满脸怒气。
她猛地夺过奖状,一把撕碎。
我清晰地看见。
我的名字碎成三块,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外面的天很沉,雨点开始打在玻璃窗上。
“我不想看见她……”
陈雪沁的声音闷在妈妈怀里,
“让她走!”
妈妈沉默了几秒,“去楼下跪着。”
外面的雨一下子大了起来,右腿开始从骨缝里冒出钻心的疼。
我下意识地捏住它。
这条腿曾经断过。
小时候,同村的小孩说我是杀人犯,他们就把我从山坡上推下去。
医生说,腿伤好了阴雨天也会疼。
我开口,声音发哑:
“下雨了,我腿疼……”
妈妈没看我,只是专心地抹去陈雪沁脸上的泪。
我看向爸爸。
他沉默地低着头。
捡好地上的奖状碎片之后,我准备回房。
妈妈阴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跪,就别想再进这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