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从下午跪到天黑,跪到路灯逐渐熄灭。
腿也渐渐麻木,到最后没有知觉。
妈妈撑着伞,站在我面前。
她背着光,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哑声开口:“妈妈,你还爱我吗?”
妈妈的身子一顿。
我继续说道:
“你以前明明很爱我的!”
“四岁那年发高烧,你背着我去五公里外的诊所,膝盖都摔破了也没松手。”
“五岁那年我想吃糖葫芦,家里没钱,你去帮人洗衣服洗到冻疮破裂。”
“六岁那年学校要举办运动会,我没好看的鞋,你就想用针给我扎个鞋底,结果手法不熟练,搞得指尖全是针眼。”
一道雷滚过。
我看清,她脸微微颤抖,捏着伞柄的指尖开始发紧。
“妈妈,我知道错了。”
“我已经为当年伤害妹妹的事付出了代价。”
我慢慢卷起校服袖子。
手臂上,杂乱交错的疤痕在闪电光下面目狰狞。
有抓痕,有烟头烫的印子。
最显眼的,是一道很长的疤,缝了七针。
妈妈的呼吸变得沉重。
“村里的小孩朝我扔石头,说我是杀人犯。”
我声音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
“班上的男生把我堵在厕所,扒我的衣服,说要看看想杀人的女生有什么不一样……”
话音未落,妈妈身子猛地颤抖。
她死死抓住我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恐慌:
“你让他们得逞了?”
我摇头,她明显松了口气。
“起来,回屋去。”
她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
第二天早上,我的腿肿了。
每走一步,都似针扎在神经上。
出门后陈雪沁故意走得比平时快很多。
我追不上她,还因为迟到被罚站。
我说自己腿疼时,全班轰然大笑。
陈雪沁跑来我的班级里,说我是装的,老师气得让我去教室外罚站了一上午。
整个过程,腿疼得厉害。
最后一节课时,我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地。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妈妈手里拿着缴费单,眼里闪过愧疚:
“低血糖,加上膝盖感染引起的发烧,你先休息一天吧。”
我点点头。
她准备去给我买饭时,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是陈雪沁惯有的撒娇:
“妈,爸爸已经买好蛋糕啦,还是跟以前一样,由你来切哦!”
妈妈立马出了病房门,没有犹豫,没有回头。
其实我想说,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我揪着手指头,眼泪不争气地落下。
七岁以前的生日没有蛋糕,没有新衣服。
但总有妈妈亲手煮的两个荷包蛋。
她搂着我说:
“以后有钱了,妈妈就给你买个大蛋糕!”
后来,她嫁给爸爸,住进了市区。
我生日那天,陈雪沁出生了。
所有人都在医院庆贺小生命的到来。
我在家里饿了三天,没人记得。
被送去外婆家后,我的生日连两个荷包蛋也没有了。
住院结束后,我回到学校。
同学们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好奇,鄙夷,厌恶。
陈雪沁在走廊里看戏般地笑着。
我的课桌被人扔进垃圾桶,上面写着几个大字:
强奸犯的女儿。
我心如擂鼓,跑去卫生角拿来抹布拼命想要擦去。
可墨迹像一块深刻的烙印,纹丝不动。
男生们嬉笑着起哄:
“强奸犯的女儿还敢来上学,真恶心!”
我哭着辩解:
“我爸爸他不是强奸犯!”
“我也不是强奸犯的女儿!”
爸爸在世时,周围的邻居都说他老实。
亲戚们都说,在遇见妈妈之前,他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
话音一落,班级里哄堂大笑。
直到上课铃响了,他们的取笑才结束。
我擦干眼泪,连忙从垃圾桶里取出课桌,搬回原位置。
可同桌也朝我露出嫌弃的表情:
“我不想跟强奸犯的孩子坐在一起。”
整整一天,没人跟我说话。
回到家,妈妈的脸色很难看。
“学校老师打电话来了。”
“你都知道了?!”
我摇头。
她站起来,黑漆漆的眼睛翻涌着怒气,
“你一早就知道,所以故意说出去?”
“我没有……”
“没有那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凄厉的绝望,
“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还不够惨?故意非要逼死我!”
她抬起手,巴掌甩下来。
我没有躲。
火辣辣的痛感在脸上炸开。
我被罚跪到了晚上。
陈雪沁从房间里走出来,穿着粉粉的公主睡裙。
她声音很轻:
“姐姐,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了你是妈妈的孩子。”
“而且还是强奸犯的孩子!”
“只要有你在,你就是她永远都洗不掉的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