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明被她看得心头莫名一悸,那点强撑出来的温和从容几乎挂不住。
“顾家的血脉……”沈青瓷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彻骨的嘲讽,如同冰刃刮过琉璃,“与我沈青瓷,又有何干系?”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厅内侍立的下人们瞬间绷紧了身体,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缩进地缝里去。顾景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从微妙的歉疚转为铁青,他从未想过一向温顺持重、以大局为重的沈青瓷,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如此忤逆、如此不留情面的话来!这简直是当众扇他耳光!
“沈青瓷!你放肆!”他猛地抽回扶着柳依依的手,指着沈青瓷,声音因惊怒而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你竟敢……”
“我竟干什么?”沈青瓷平静地截断他的话,她甚至微微侧了侧头,仿佛真的在认真思索他的未尽之言。那姿态,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优雅。她缓缓站起身,桃红色的裙裾如流水般无声垂落,衬得她此刻的平静愈发惊心。她抬手,动作不疾不徐,从宽大的袖袋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白纸笺。
那纸笺在她指间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感。
满厅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地黏在了那张素白纸笺上。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顾景明脸上的怒容僵住了,像一尊骤然冷却的泥塑,只剩下眼底深处翻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丝被冒犯的暴戾。柳依依更是彻底失却了方才那份楚楚可怜的伪装,一只手死死地揪住了顾景明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眼睛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惊疑和一种即将被戳破美梦的恐惧。
沈青瓷的目光缓缓扫过这满堂凝固的众生相。那些平日里低眉顺眼的下人,此刻脸上写满了震惊与茫然;几个被特意请来“见证”的族老,胡子抖动着,浑浊的老眼里全是不可思议;还有顾景明那张铁青扭曲的脸,以及柳依依瞬间褪尽血色的面颊……真是,一出好戏。
她向前走了半步,停在顾景明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他因极度震惊而微微扩张的瞳孔里,自己清晰的倒影——平静得近乎冷酷。然后,她手腕轻轻一抬,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啪!”
一声清脆的、带着回音的拍击声,打破了死寂。
那张折叠的素白纸笺,被她不偏不倚,正正地拍在了顾景明的脸颊上。纸的边缘刮过他高挺的鼻梁,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红痕。
力道不重,侮辱性却极强。
纸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飘然掉在两人之间的地上。正对着顾景明的那一面,两个浓墨重彩、力透纸背的大字,刺目地映入所有人的眼帘——休书。
满座哗然!如同滚油泼进了冷水锅,死寂瞬间被彻底炸开!
“休……休书?!”一个族老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天爷!沈氏她……她竟敢休夫?!”另一个族老捶胸顿足,指着沈青瓷,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反了!反了天了!”管家骇得面无人色,几乎要瘫软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