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知道了。”沈青瓷点点头,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嬷嬷,你带人把西厢房收拾出来,腾空。李叔,你明日一早,去寻个可靠的牙人,打听一下,这附近可有合适的小铺面要出租?最好是临街的,地方不用大,但要干净敞亮。”

“铺面?”陈嬷嬷和李管事都愣了一下,面面相觑。夫人这是……要经商?

“是。”沈青瓷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自有打算。记住,要快,要低调。”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把我父亲留下的那个旧樟木箱子找出来。”

父亲的旧物很快被抬到了她面前。箱子不大,却异常沉重,锁扣早已锈蚀。沈青瓷用工具小心撬开,一股陈旧纸张和干燥药草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箱子里大多是些泛黄的医书、脉案手札,还有一些零散的、标注着奇怪名称的干枯花草标本。这些都是她那位醉心医术、最终却郁郁不得志的父亲留下的遗产,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一堆无用的故纸和杂草。

沈青瓷却如获至宝。她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坐在灯下,一本本、一页页地仔细翻看起来。烛光跳跃,映着她专注的侧脸。她寻找的,并非什么起死回生的秘方,而是父亲早年游历西南时,在一本边陲小族的手札里,偶然记录下的几种独特的植物染色方子和香脂调配之法。那些方子用料寻常,步骤却极其繁复,对火候、配比的要求近乎苛刻,被父亲当作奇闻异事随手记下,从未真正重视过。

指尖在发黄脆弱的纸页上轻轻滑过,最终停在其中一页。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滇南有花,色如胭脂,土人采之,捣汁和脂,敷面不褪,久则生香,谓之‘女儿娇’。其法秘,十得其一二者鲜矣。”旁边还画着一朵形态奇特、花瓣层叠如云的朱红色花朵草图。

沈青瓷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朵简笔勾勒的“女儿娇”上。胭脂……永不褪色……久而生香……

一个大胆的念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她沉寂的心底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京城的胭脂水粉铺子不少,但颜色大多寡淡易褪,香气也多是单一的浓腻花香。若真能还原这“女儿娇”的方子,哪怕只得其五六分神韵……

接下来的日子,这小院彻底变成了一个隐秘的工坊。西厢房被腾空,砌起了简易的小灶台。沈青瓷换下绫罗,穿上最普通的细棉布衣裙,挽起袖子,亲自带着陈嬷嬷和两个最信得过、口风又紧的丫鬟忙碌起来。她按照父亲笔记中零星的线索,去药铺、花市、乃至城外农庄,亲自挑选、辨认那些看似普通的花瓣、根茎、矿石。

失败是家常便饭。

第一次,蒸出的花汁浑浊不堪,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熟烂气味,染在布上是一片污糟的褐色。 第二次,加入的蜂蜡比例不对,凝固后的脂膏硬得像石块,根本无法涂抹。 第三次,好不容易调出了接近“女儿娇”的朱红色泽,涂在手臂内侧试色,不到半日便氧化发暗,斑驳难看。 浓烟常常呛得人睁不开眼,手上、衣襟上沾满了各种洗不掉的奇异颜色。陈嬷嬷看着自家夫人白皙的手指被花汁染红、被小刀划破,心疼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多劝。

“夫人,歇歇吧,小心伤了眼睛……”又一次熬到深夜,陈嬷嬷端来温水,看着沈青瓷在灯下仔细对比着几份不同配比调出的胭脂膏色泽,忍不住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