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依依也依偎在门边,脸上泪痕未干,却努力挤出一个看似担忧实则幸灾乐祸的表情,声音尖细地附和道:“姐姐……京城米贵,居大不易,你……你一个弱女子,又失了依靠,可要千万保重啊……” 那话语里的虚伪,几乎要滴出水来。
沈青瓷踏上马凳的脚微微一顿。她缓缓转过身。夕阳的余晖恰好落在她身上,给那身桃红的衣裙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她逆着光,面容有些模糊,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清晰地映出顾景明扭曲的脸和柳依依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
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目光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拙劣的闹剧。
然后,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唇角。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却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力量。
一个无声的、彻彻底底的蔑视。
随即,她不再停留,弯腰,利落地钻进了马车厚重的帘幕之后。
“夫人,都妥当了。”陈嬷嬷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
“嗯。”一个简单的音节从车内传出,平静无波。
车夫扬鞭,“驾!”一声清喝。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响,平稳而坚定地驶离了顾府门前的喧嚣与诅咒,汇入京城的暮色之中。车帘低垂,隔绝了所有窥探和喧嚣,将那个挺直的背影和那惊心动魄的休夫一幕,都封存在了渐行渐远的车轮声里。
马车最终停在城西一条僻静的巷子深处。这里是沈青瓷母亲生前留下的一处不起眼的小宅院,只有两进,胜在清幽干净。院墙不高,墙角几株老梅虬枝盘曲,在初冬的寒意里孕育着花苞。院子里青砖铺地,角落一口老井,井沿光滑,显然是常有人打理。几间房屋虽不华丽,但窗明几净,透着一股难得的安稳气息。
陈嬷嬷和李管事指挥着带来的心腹仆役,将嫁妆箱笼小心翼翼地抬进收拾好的厢房,动作麻利有序。沈青瓷站在略显空荡的正屋中央,环顾四周。这里没有顾府的雕梁画栋、繁复奢华,只有简朴的木桌椅,素色的帐幔,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新扫过的尘土气息和一丝若有似无的陈旧木头味。
一种久违的、属于她自己的气息。
“夫人,都安置妥当了。”李管事抹了把额头的汗,上前回禀,语气带着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账册和要紧的契纸都单独收在您卧房的小柜里,钥匙您收好。”他递过一把小巧的黄铜钥匙。
“辛苦李叔了。”沈青瓷接过钥匙,指尖冰凉。她的目光落在陈嬷嬷身上,“嬷嬷,点算一下,现银还有多少?”
陈嬷嬷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素面荷包,又从贴身之处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开,声音清晰沉稳:“回夫人,除开这几日打点宅院、购置必需用品的开销,现银统共还有三百六十五两七钱。另外,还有您陪嫁的金头面一套,玉镯两对,珍珠项链一条,这些没动。田庄的租子按惯例是年底才收,今年还未送来。”
三百多两银子……沈青瓷的心微微沉了一下。在顾家时,这点钱或许只够她随手打赏下人或是添置几件时尚首饰。但如今,这却是她安身立命、养活这一院子人的全部本钱。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