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她撑起身子，被子从肩头滑落，露出后背贴着的纱布，“我妈妈说，每个想去的地方，都要提前在心里排练一遍，这样等真的到了那里，就不会迷路啦。”
杨凡没说话，但也没反对。
“我第一个要去桂林。” 念念的声音在黑暗里像浮动的萤火，“那里的山是尖尖的，水是绿的，能坐在竹筏上看鱼。我要带红色的裙子去，拍照肯定好看。”
她的声音渐渐轻下去，最后变成均匀的呼吸。杨凡却睁着眼睛到天亮，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坐在绿色的竹筏上，两岸的山尖刺向蓝天。
3 化疗后的重生
第一次化疗的反应比想象中猛烈。
杨凡把胆汁都快吐出来了，趴在马桶边干呕时，听见念念在病房里唱歌。跑调的《茉莉花》，却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他痉挛的胃稍微舒缓了些。
“叔叔你没事吧？” 念念举着个苹果站在卫生间门口，辫子歪在一边，“护士姐姐说吃点甜的会好点。”
杨凡摆摆手，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
“我爸爸以前也吐得厉害。” 念念把苹果放在洗手台上，用袖子擦了擦果皮，“他说就当是给身体排毒，排干净了就能装下好东西啦。”
杨凡抬头看她。小姑娘的眼睛很亮，亮得能照出他此刻的狼狈。“你爸爸呢？”
“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 念念的手指抠着苹果皮，“妈妈说他在攒钱，等我好了就带我们去看布达拉宫。”
杨凡扯了扯嘴角。又是一个编给孩子的谎言。他在医院这些天，从没见过这孩子的父母。只有护士每天准时来给她换药，床头柜上永远放着削好的苹果。
“这个给你。” 念念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他手里，“橘子味的，我最喜欢的味道。”
糖块在掌心融化出黏腻的甜。杨凡捏着那点温热，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妈妈也是这样把水果糖塞在他嘴里，说甜的能打败病毒。
那天下午，苏晴来了。
她穿着驼色大衣，站在病房门口，像个误入灰色世界的色块。“我来看看你。” 她的声音很轻，目光避开他的脸，落在床头柜的空饭盒上。
“有事？” 杨凡的声音嘶哑。化疗让他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我要结婚了。” 苏晴从包里拿出个红色的请柬，放在床尾的凳子上，“对方…… 是我爸妈介绍的。”
杨凡盯着那张烫金的请柬，突然觉得很可笑。三个月前他们还在讨论婚房要刷成什么颜色，现在她却来送结婚请柬。
“恭喜。” 他说。
苏晴的肩膀抖了一下。“那笔钱……” 她咬着嘴唇，“我把之前你给我买戒指的钱取出来了，也许能帮你……”
“不用。” 杨凡打断她，“我爸妈留的钱够了。”
够买他这条烂命，够支付化疗的费用，够让他体面地死在医院里。不需要别人可怜，尤其是来自她的。
苏晴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出病房。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像敲在杨凡的骨头上。
“她是坏人吗？” 念念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趴在床沿看着他。
“不是。” 杨凡闭上眼睛，“她只是不想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