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念念的梦想
化疗开始后的第一个月,苏晴搬回了宿舍。
她每天来送一次饭,保温桶里的排骨汤永远冒着热气。杨凡掉头发的时候,她会带来新买的帽子,藏青色的针织帽,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我妈给我打电话了,” 她把帽子往他头上按,“说…… 说我们不太合适。”
杨凡摸着光滑的头皮笑了。他知道那不是她妈的意思。上周他化疗呕吐时,苏晴站在卫生间门口,眼里的嫌弃像根细针,轻轻刺在他最软的地方。
跨年夜的外滩挤满了人。苏晴把冰凉的手塞进他口袋,烟花在头顶炸开时,她突然说:“杨凡,我们算了吧。”
江风灌进衣领,杨凡的牙齿开始打颤。他看着对岸的霓虹在她瞳孔里明明灭灭,像他那些突然亮起又熄灭的希望。“是因为钱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不是。” 苏晴抽回手,往手心哈着白气,“我只是…… 等不起了。”
等不起什么?等他把父母留下的房子卖掉治病?等他掉光头发变成怪物?还是等那张诊断书上的 “晚期” 变成 “病危”?
杨凡在人群里看着她转身,樱桃红的围巾在夜色里晃了两下,就消失在攒动的人群中。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银行发来的短信,父母留下的那笔钱刚好到账,数字精确到个位,不多不少。
像是早就算好了他会有这么一天。
“费用还够吗?” 护士收拾托盘时轻声问。
“够。” 杨凡扯了扯嘴角。这笔钱够他走完这趟黄泉路的单程票,却买不回那个说要种爬山虎的姑娘。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隔壁床传来哗啦的翻书声。杨凡转头看见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趴在床上,用蜡笔在画册上涂画。蜡笔的颜色很鲜艳,在惨白的被单上洇出快乐的水渍。
“你好呀。” 小姑娘突然转过头,辫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她的脸很白,嘴唇却红得像樱桃,“我叫念念。”
杨凡皱了皱眉。他住进这间双人病房三天,这是第一次听见她说话。之前他总以为这孩子是个哑巴,或者病得太重说不出话。
“你在画什么?” 他问,连自己都惊讶于这声发问。
念念把画册举起来,蜡笔涂出的歪歪扭扭的房子,屋顶上飘着五颜六色的云。“这是布达拉宫。” 她用蜡笔头点着画面左下角,“我爸爸说这里的云很低,伸手就能摸到。”
“你去过?”
“没有呀。” 念念的眼睛弯成月牙,“但我会去的。等病好了,我要去所有有好看风景的地方。”
杨凡没接话。他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人,尤其是孩子,总把痊愈当成迟早会来的春天。他们不知道有些冬天是不会结束的。
夜里的输液管发出细微的滴答声。杨凡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想起苏晴走那天的雨。她把钥匙放在玄关柜上,雨声混着她的话砸进他耳朵:“杨凡,我等不起。”
他听见隔壁床传来翻身的动静。念念的呼吸有些急促,像只被捂住嘴的小猫。杨凡悄悄转过头,看见月光从窗帘缝漏进来,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积成一滩银霜。
“叔叔,你睡不着吗?” 念念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