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在对讲机里吼叫着，要求一次过，要最真实的效果，庆祝周砚白刚刚斩获大奖。
周砚白本人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坐在远远的休息区，捧着热咖啡，助理小心翼翼地帮他补妆。他偶尔抬头望一眼这边，眼神里没什么内容，很快又低下头去看手机。
我站在起跳点，深吸了一口满是汽油和烟尘味的空气。脚下的车壳已经烫得吓人，预先埋设的爆破点正在冒出呛人的浓烟，视野有些模糊。右肩的疼痛在冷风和热浪的交替冲击下，变得愈发鲜明，像有根锥子在里面不停搅动。
爆破指导在大声倒计时。
我屈膝，重心压低，目光锁死对面平台的边缘。
“……三！二！一！跳！”
脚底猛地蹬踏灼热的车壳，身体腾空而起。风声呼啸过耳膜，下方的火焰爆开一团巨大的热浪，推着我的身体。一切似乎都在按预定的轨迹进行。
直到右肩那处熟悉的剧痛毫无预兆地、猛烈地炸开！像一根被烧红的铁丝骤然绷断，力量瞬间抽离。原本充沛的爆发力戛然而止。
身体在空中可笑地滞涩了一下，失去所有动能。
视野天旋地转。
没有预想中落在平台缓冲垫上的沉重闷响，而是某种更清脆、更可怕的撞击声——来自我自己的身体和下方堆放的、用来做背景的硬质塑料箱和金属支架。
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拉远，又猛地被剧痛的潮水灌满。
黑暗吞噬过来之前，我最后看到的，是远处周砚白惊愕抬起的脸，和他手里那杯差点打翻的、冒着热气的咖啡。
然后是彻底的寂静。
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地刺入鼻腔。
眼皮沉重得像焊在一起。好不容易睁开一条缝，模糊的白色天花板，点滴瓶挂在架子上，软管连接着我的手腕。
病房门开着一条缝，外面传来压低的谈话声。一个是我的经纪人老付，声音里透着惯常的不耐烦。另一个冰冷、陌生，是公司的高层代表。
“……诊断结果出来了，脊柱L1椎体压缩性骨折，伴随神经损伤，右肩关节严重撕裂……以后高强度动作肯定不行了，恢复得好，日常生活没问题，但这行……啧。”是老付的声音。
那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他：“公司不是慈善机构。他的合同下个月到期，不再续签。医疗费用公司会负责到出院，之后按基本工伤补偿流程走。”
“他知道了吗？”
“你去处理。态度好点，但原则不变：废人没有价值。周先生那边不希望这件事被过度解读，影响他刚刚获奖的势头。干净利落点。”
“明白。”
门被轻轻推开。老付走进来，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略带遗憾的表情。他看到我睁着眼，愣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走到床边。
“林彦啊，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语气夸张地关切着，眼神却有些飘忽，“别担心，好好养伤，医生说了，没生命危险……”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套话，然后，仿佛难以启齿般，切入正题：“就是……关于以后的工作，公司这边呢，也有他们的难处……你的合同……唉，等你出院，我们再慢慢商量补偿金的事，公司不会亏待你的……”
我看着他那张不断开合、吐出虚伪字句的嘴，目光越过他，看向窗外。外面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脏了的抹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