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应太过平淡,反而让沈聿怔了一下。他转回视线,重新看向她,目光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落在她脸上,像是才注意到她因病消瘦得脱形的脸颊,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嘴唇,还有因为化疗而稀疏得能看到头皮的头发。
他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那绝不是心疼,更像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步的不耐。
“家里……你自己可以?”他问,语气里的那点迟疑转瞬即逝,“药按时吃。有事打电话给张姨,或者……给我发信息。”
林晚没应声。她只是看着他弯腰,提起那个行李箱,然后转身,走向门口。
玄关的灯被他按亮,冷白色的光勾勒出他决绝的背影。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门开了,又关上。
“咔哒。”
落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沉重的巨石,轰然砸在她空洞的胸腔里,回荡着沉闷又绝望的回音。
整个世界骤然安静得可怕。电视里综艺节目的笑声突兀地炸开,热闹得像一场讽刺的葬礼。
冷。一种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比任何一次化疗后的不良反应都要凶猛。她剧烈地颤抖起来,牙齿磕碰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咯咯声。她拼命裹紧身上的毯子,那点微薄的暖意毫无用处。
胃里翻江倒海,她猛地扑到沙发边,对着垃圾桶干呕起来。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有酸腐的胆汁灼烧着食道,逼出生理性的泪水。
她瘫软回去,仰面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晕,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嗡音。
头发。对了,头发。
她颤抖着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头顶。手指穿过那些曾经丰厚润泽,如今却干枯如草、稀疏得可怜的发丝,轻而易举地就抓下了一大把。
细细软软的,灰褐色的,毫无生气的,缠在她苍白的手指间。
她怔怔地看着那撮断发,看了很久。
然后她慢慢地、慢慢地收拢手指,将它们紧紧攥在手心,像攥着一把冰冷的、肮脏的泥土。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弯月形的白痕。
原来,彻底死心,不需要歇斯底里的争吵,不需要确凿无疑的背叛证据。
只需要在他提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里,在他提起另一个女人时那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在她自己一把一把掉落的头发里。
就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她用整整十年青春、三年婚姻,换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眼泪终于后知后觉地涌上来,不是滚烫的,而是冰凉的,悄无声息地爬了满脸,洇进鬓角稀疏的发根里,留下冰冷的湿痕。
她甚至没有力气哭出声。
夜,深得没有尽头。
第二章:碎镜
第二天,沈聿没有回来。连一个信息都没有。
第三天傍晚,他发来一条短信,言简意赅:“她情况不稳定,需要人。你这几天怎么样?”
林晚看着屏幕上那行字,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按熄了屏幕,没有回复。
怎么样?癌细胞不会因为她的丈夫去照顾前女友就暂停肆虐。呕吐,剧痛,无休止的虚弱和寒冷,还有对未来的恐惧。这些,他问得轻巧,她却答得沉重。
她挣扎着自己去医院做新一轮的化疗。护士小姐熟稔地找血管,语气带着点习惯性的怜悯:“今天家属又没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