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闭上眼，嗯了一声。
药液一点点滴入血管，那熟悉的恶心感很快卷土重来。她侧过头，看着旁边座位上同样在化疗的老太太，老伴正小心翼翼地给她喂着温水，擦着嘴角。老太太眉头皱着，显然也不舒服，但眼神是定的。
林晚转回头，盯着窗外一株被风吹得摇晃的树，眼睛干涩得发疼。
结束后，她扶着墙，一步步挪出医院，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大概见多了她这种形容憔悴的病人，默默地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
回到家，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昨天喝剩的半杯水还放在茶几上，已经凉透了。她吞下几颗抗反应的药片，和衣倒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母亲。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些：“妈。”
“晚晚，在做什么呢？声音怎么有点哑？是不是感冒了？最近变天，你可千万注意，别着凉了……”母亲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传来，带着千里之外的牵挂。
“没事，刚睡醒。”她打断母亲，尽量让语气轻快，“沈聿……他出去给我买吃的了。”
“哦，那就好。小沈照顾你，我还是放心的。你呀，就安心养病，什么都别想，需要什么就跟他说，让他去办……”母亲又叮嘱了无数琐事，吃的，穿的，用的。
林晚握着手机，听着那头的唠叨，眼睛望着天花板上一处细微的裂缝，嗯嗯地应着。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湿棉花，呼吸不畅。
挂断电话，屋子里重新陷入死寂。那寂静压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几乎从未关注过的头像。周晴的朋友圈。
一条动态，发布于四小时前。
照片是在一个装修精致的厨房里拍的，料理台上放着几个漂亮的瓷碗。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手正拿着勺子，似乎在搅拌着什么。配文是：“生病真好，有人愿意洗手作羹汤。[爱心]”
没有露脸，没有指名道姓。
但那只手腕上戴着的表，林晚认识。是她用第一份工作的年终奖，给沈聿买的生日礼物。他当时抱着她说：“晚晚，我会一直戴着。”
林晚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自动变暗、熄灭。
她忽然笑了起来，低低的，沙哑的，在空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诡异。笑着笑着，剧烈的咳嗽猛地呛出来，她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飙了出来。
洗手作羹汤？
沈聿和她结婚三年，进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他总说忙，说外卖方便，说她做的更好吃。原来不是不会，不是不想，只是那个能让他心甘情愿系上围裙的人，不是她林晚。
她撑着沙发扶手，艰难地站起来，走到穿衣镜前。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可怕。面色灰败，眼窝深陷，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睛此刻大而空洞，盛满了枯槁。头上戴着母亲织的软帽，但边缘处依然露出稀疏参差的发茬，丑陋又刺目。
这就是她。这就是十年感情留下的她。
一场大病，像一面最残酷的照妖镜，照出了爱情的虚妄，婚姻的脆薄，也照出了她自己的一败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