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豆蔻心事,藏于槐絮
民国二十九年,苏晚十六岁了。她出落得亭亭玉立,身高已经到了陈屿的肩膀,皮肤是瓷般的白,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忧愁,像江南烟雨中的画中人。她留了长发,平时会梳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用一根木簪固定,偶尔有几缕碎发垂在脸颊旁,更添了几分温婉。只是她的病还是没好,稍微动一动就会喘,走不了远路,大多时候只能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看陈屿忙忙碌碌。
陈屿也长成了挺拔的少年,十九岁的他已经比陈掌柜还高,身材结实,皮肤晒得是健康的蜜色,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盛着初夏的光,透着一股成熟的韧劲。他不再只采草药,还帮镇上的铁匠拉风箱——铁匠铺里的火又热又烤,拉一天风箱下来,他的衣服都会被汗水浸透,手臂也会酸得抬不起来;他还帮码头的船工搬货物,货物又重又沉,压在肩膀上,常常会留下深深的红印,晚上睡觉都不敢侧着睡。只要能赚钱的活,他都干,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却从来没喊过累。
每天傍晚,苏晚会在槐树下等他。她会提前在家里泡好凉茶,用一个粗瓷碗装着,放在石凳上,等陈屿回来就能喝到凉的;她会把陈屿换下来的粗布褂子洗干净,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衣服上的汗味被肥皂的清香取代,晒干后还带着阳光的味道;她还会绣小帕子,帕子是浅青色的,上面绣着小小的槐花,针脚细密,每一朵槐花的花瓣都绣得格外认真——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她不敢直接把帕子送给陈屿,怕自己的心意太过明显,会给他带来负担。每天早上,她都会趁着陈屿去后山采草药的间隙,偷偷把帕子放在他的药筐里,垫在草药下面。
有一次,陈屿从药筐里拿草药时,摸到了柔软的布料,翻开一看,是方绣着槐花的浅青色帕子。他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每天傍晚苏晚坐在槐树下时,手指上偶尔沾着的丝线痕迹,心里瞬间像被温水浸过,又暖又软。他把帕子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每次干活累了,摸一摸口袋里的帕子,就觉得浑身又有了力气。
那天晚上,陈屿回家后,把帕子拿出来,放在灯下反复看。帕角的槐花绣得栩栩如生,连花芯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他能想象出苏晚坐在窗前,一针一线绣帕子时的样子——她的眼神一定很专注,嘴角或许还带着浅浅的笑。他把帕子贴在胸口,仿佛能闻到上面淡淡的皂角香,还有苏晚身上特有的、像槐花一样清新的气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屿攒的钱越来越多,他把钱放在一个铁盒子里,藏在床底下。每天晚上睡觉前,他都会把铁盒子拿出来,数一数里面的钱,然后对着盒子里的钱小声说:“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带晚晚去城里治病了。”
有次陈屿从码头回来,肩膀被货物压得红肿,甚至能看到淡淡的淤青,胳膊上还划了道深口子,渗着血,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有些红肿。苏晚坐在槐树下,远远地就看见他胳膊上的伤口,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赶紧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攒了三个月的铜板——那是她平时省吃俭用,从婶娘给的微薄饭钱里一点点抠出来的,想让他去药铺买些药膏,好好处理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