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的病时好时坏,犯病时只能躺在床上,连说话都没力气。陈屿每天放学都会绕到她家,书包里装着学堂里发的点心,有时是块硬糖,有时是个白面馒头。他坐在苏晚的床边,给她讲学堂趣事:先生把“茴”字的四种写法写在黑板上,讲得唾沫横飞,邻座的小胖却在下面偷偷把糖藏在课本里,被先生发现后,罚他站了一节课;巷口王阿婆养的母鸡下了双黄蛋,阿婆高兴得给巷里每户都送了一个;昨天放学路上,他看见一只小野猫,毛茸茸的,像个小雪球,可惜跑得太快,没追上。
他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苏晚躺在病床上,听着他的声音,苍白的脸上会露出浅浅的笑。她喜欢听陈屿讲故事,他的声音像有魔力,能让她忘记胸口的疼痛,仿佛自己也能像别的孩子一样,去学堂读书,去追小野猫,去吃巷口的双黄蛋。
十岁那年春天,苏晚的娘走了。娘是积劳成疾,常年的劳累加上担心苏晚的病,身体早就垮了。临终前,娘拉着苏晚的手,手指冰凉,声音微弱:“晚晚,娘要走了,你要好好活着,别让娘担心。”苏晚抱着娘的手,哭得喘不过气,胸口的疼痛又传来,可她不敢说,怕娘走得不安心。她只能点头,一遍遍地说:“娘,晚晚会好好活着,晚晚等娘回来。”
娘走后,远在北平做生意的爹回来过一次。爹比以前瘦了很多,头发也白了些,他把苏晚托付给远房婶娘,又匆匆离开。离开前,爹塞给苏晚一个木盒,里面装着几十块银元,他说:“晚晚,这钱你留着,看病用。爹要去赚更多钱,回来给你治病。”苏晚抱着木盒,看着爹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知道,爹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婶娘是个刻薄的女人,脸上总是没什么笑容。她嫌苏晚是累赘,每天只给她做两顿饭,早上是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晚上是几个冷硬的窝头。苏晚的衣服脏了,她也不洗,扔在盆里,让苏晚自己洗——可苏晚的手没力气,洗件衣服要花好长时间,还会累得喘不过气。苏晚犯病时,她不仅不照顾,还会站在门口骂她是“讨债鬼”,说她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是个没用的东西。
陈屿知道后,每天都会绕到苏晚家。早上他会带两个白面馒头来,偷偷塞给苏晚,让她当早饭;中午放学,他会帮苏晚洗脏衣服,粗布衣服不好洗,他就用皂角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衣服洗得干干净净,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晚上,他会给苏晚熬粥,用自己攒的钱买些小米,熬得稠稠的,端到苏晚面前,看着她喝完才走。他还把自己采草药换的铜板偷偷塞给苏晚,让她攒着,万一婶娘不给她饭吃,她可以自己买些吃的。
有次婶娘发现了陈屿给苏晚塞钱,当着苏晚的面把铜板扔在地上,铜板滚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声响,像在嘲笑他们的窘迫。婶娘叉着腰,唾沫横飞地骂:“陈小子,你是不是傻?你给她钱有什么用?她就是个填不满的坑,迟早会拖累死你!你爹是药铺掌柜,你好好跟着学本事不好吗?非要跟这个病秧子混在一起!”
陈屿没说话,弯腰把铜板一个个捡起来,用袖子擦干净上面的灰尘。铜板被他攥在手里,暖暖的。他走到婶娘面前,小小的脸上满是坚定,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晚晚不是累赘,她是个好姑娘。我会治好她的病,以后我养她,不用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