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他偷偷把我拉到一边,塞给我一张卡。
“爸,这是我实习攒的钱,还有奖学金,没多少,你先拿着给妈买点好吃的。以后我工资发了,每月都给你打回来。妈的病,咱不怕花钱,有我呢!”
我喉咙哽得说不出话,只是重重地拍他的肩膀。
儿子长大了,能扛事了。
小宇上班后,忙,但总不忘每天给他妈发微信。有时是汇报食堂的饭菜。
有时是拍公司大楼的照片。
有时就是简单一句“妈,今天感觉怎么样?”。
玉梅就把这些语音和照片当宝贝,反反复复地听,反反复复地看。
手机屏幕都快被她摸得看不清了。
她的药好像都变甜了,跟病友聊天,三句不离“我儿子”。
“我儿子在国企,工作稳定!”
“我儿子孝顺,天天惦记我。”
“就盼着他啥时候领个女朋友回来让我瞧瞧……”
希望,这东西真厉害。
它像一束光,硬是把玉梅从死神手里又往回拽了一截。
连医生都说,她最近情况稳定了不少。
我心里那根绷了五年的弦,也稍稍松了那么一点点。
也许,老天爷终于肯可怜可怜我们这家了?
(四)
六月二十三号,那天特别热。
我正给玉梅擦身子,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南方的。
“请问是李志宇的父亲吗?我们是某某单位办公室的。请您冷静,李志宇今天上午在岗位上……突发疾病,经抢救无效……不幸去世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公式化,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子,狠狠扎进我耳朵里,捅进我脑子里。
后面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清了。
天塌了。
真的塌了。
世界没了声音,一片血红。
我扶着墙,才没一头栽下去。
心脏像是被人用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疼得我喘不上气,恨不得把心掏出来。
我的小宇……没了?
早上还跟他妈发微信说项目快完成了的儿子,没了?
那个说发了工资要给他妈买新丝巾的儿子,没了?
那个才二十二岁,人生才刚刚开始的儿子,没了?
猝死。
医生说,是心源性猝死。
我怎么去的南方,怎么处理的那些事,我都记不清了。
像具行尸走肉,签字,看儿子最后一眼。
他躺在那里,穿着他报到时那件新衬衫,表情平静,就像睡着了。
单位的人很好,处理得很周到,赔补偿金、丧葬费,都很快。
可再多的钱,有什么用?
它能把我儿子换回来吗?
它能换回玉梅的希望吗?
我抱着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回家,它那么沉,压得我直不起腰。
那是我儿子啊,我活蹦乱跳的儿子,就变成了这么一捧灰。
(五)
站在家门口,我掏钥匙的手抖得厉害。
我得装。
我得演。
玉梅还躺在床上等着我。
我出门骗她说,是以前的工友喊我去帮几天忙,工钱给得高。
我深吸了好几口气,藏好骨灰,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才推开门。
“回来了?活干得咋样?累不累?”玉梅侧过头问,声音虚弱。
“不累,轻快活儿。”我嗓子里像塞了沙子,赶紧低头换鞋,不敢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