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死了。
他死在了父亲节的前一天还是当天,我不知道。
得知噩耗的时候,我在网吧里刚打赢一场团战,耳机里还响着队友的欢呼,姐一把扯掉我的耳机,指甲掐得我胳膊生疼:“爸没了!你还在这玩?”
我盯着屏幕上胜利的弹窗,脑子里一片空白。
没了,什么意思?
网吧里的烟臭味,呛得我嗓子发紧。
我想挤出点难过的样子,可眼泪就是掉不下来,反而冒出个荒唐的念头:他们真的很扫兴。
再说了。
谁能相信出了车祸没有肇事者。
他的车砸死了自己。
我怎么会信呢?
回到家后。
我茫然的看向躺在床板上的爸爸,他双目紧闭,满脸乌黑,露在外面的手背上,还留着冬天拉砖冻裂的疤。
而那辆砸死他的拖拉机,还是当年为了供我读高中买的。
(1)
80年代末,我出生在鲁西南一个偏远的乡村。
当时计划生育抓得很紧,我是家里第三个孩子,罚款单下来的时候,妈抱着我坐在门槛上哭,爸蹲在旁边抽烟,烟蒂扔了一地。
最后算下来,要罚一千块。
现在听着不多,换做现在,怎么着也能提一辆日产天籁了。
家里穷,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催缴罚款的人来那天,爸把铁锹扛在肩上,站在自家院门口,跟那七八个人对峙。
他瘦高的个子,肩膀挺得很直,像地里刚长出来的玉米杆,看着细,其实韧得很。
可终究是寡不敌众。
最后。
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妈陪嫁的缝纫机,还有那辆凤凰牌自行车,被他们拖走了。
本就一贫如洗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
为了凑齐剩下的罚款和贴补家用。
我爸跟村里人去了黑龙江伐木。
说起来不怕笑话,我是大我两岁的哥哥带大的。
他跟我一样,都是尿床的年龄,却要学着照顾我,给我换尿布,煮面糊。
不是妈妈不管。
那个年代,鲁西南的家庭普遍很穷,妈白天要去地里干活,晚上回来还要缝补衣裳,有时候累得坐在凳子上就能睡着,根本不可能天天在家里守着我们。
就这样。
我哥跟我一块上的育红班。
那年。
我四岁半,哥六岁半。
或许是因为从出生,我便吃尽了家里最好的东西 。
鸡蛋羹总是先给我吃,新补丁的衣服也先给我穿,得到了所有人的宠爱,脑子开智的很早。现在回想起来,用 “骨骼惊奇,天资聪慧” 形容,倒也不算过分。
在育红班的小院内,我总爱凑到老师眼前,把刚学到的拼音背得溜熟,声音又大又脆。
而且。
其他孩子还掰着手指算数的时候,我已经能心算比他们快半拍。
那时。
略显笨拙的哥哥,每次放学回家,都要把这些事添油加醋地告诉妈妈,还跑到村口跟村里人炫耀:“我弟会背拼音了!还会算算术!”
村里的老人们听了,都笑呵呵地夸:“看小二的眼神通透明亮,定是读书的料,将来考上县一中,让咱们村都跟着沾沾光。”
在我们那儿,能考上县一中,就是全家乃至全村人的骄傲,重点高中是通往大学的第一步,是走出农村的最佳捷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