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死的那天,全村人都来围观尸体。
村长的儿子踩着我娘的肚子,笑着说:“哑巴娘们,生了个哑巴女儿,真是祸害。”
我跪在她身边,手摸到她喉咙里涌出的血,温热的、黏稠的,还带着她最后的呼吸。
没人知道,我其实能听见。
从娘被抬进屋的那一刻起,我就听见了村里每个人的心跳。
快的、慢的、慌乱的、平稳的。
我知道谁在撒谎,谁在害怕,谁在等着我开口求饶。
可我偏不。
我要让他们都听见,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审判。
第一章:命运的枷锁
我叫林默,自出生起便被造物主按下了声音的开关,喉咙像是被一团湿冷的棉花堵住,任凭怎么用力,都发不出完整的音节。爹娘在我五岁那年相继离世,是母亲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在贫瘠的黄土坡上刨出粮食,把我拉扯长大。在那个封闭又迷信的村子里,不会说话的我成了他们口中的 “不祥之物”,孩子们朝我扔泥巴,大人们路过时总会往地上啐一口,骂一句 “哑巴克星”。每当这时,母亲总会把我护在身后,用瘦弱的肩膀挡住那些恶意,她粗糙的手掌覆在我头上,掌心的温度能驱散所有寒意。
那天是村里的赶集日,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浑浊的橘红色,村长的儿子王大壮攥着半瓶白酒,摇摇晃晃地堵在我回家的巷口。他酒气熏天的呼吸喷在我脸上,骂骂咧咧地说:“小哑巴,听说你娘昨天偷了我家的红薯?今天老子就好好‘教训’你!” 我吓得往后缩,却被他一把揪住衣领。就在这时,母亲提着空菜篮跑了过来,她扑上去抓住王大壮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哀求:“大壮,别打孩子,红薯我还你,我加倍还你!” 可王大壮已经被酒精冲昏了头,他甩开母亲的手,抄起墙角的木棍,狠狠砸在母亲的后脑勺上。母亲像片枯叶似的倒在地上,鲜血很快浸湿了她灰色的衣襟,她最后看我的眼神,满是不舍和担忧,随后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我抱着母亲冰冷的尸体,指甲深深抠进她的衣服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喉咙里却只能发出 “嗬嗬” 的呜咽。那一刻,我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又有什么东西在废墟里疯长 —— 我要学会说话,不是为了乞求他们的怜悯,而是要让这些欺负过我们的人,都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要用亲口说出的诅咒,把他们一个个拖进地狱。
母亲下葬后的第三天,坟头的新土还没干透,我就开始了近乎疯狂的语言练习。每天天不亮,我就揣着母亲生前用的粗布帕子,躲到后山的山洞里。村头大喇叭每天早上会播新闻,我就趴在山洞外的岩石上,耳朵贴紧冰冷的石壁,一字一句地听播音员的腔调,然后对着山谷一遍遍嘶吼 “啊、啊”,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铁片,刺耳又破碎。直到嗓子疼得像吞了火炭,连口水都咽不下去,我才敢停下来,用帕子蘸着山泉水润润喉咙。
我还找出母亲梳妆台上那面边缘生锈的镜子,镜面模糊,却能勉强照出我的轮廓。我对着镜子,嘴唇贴在一起,慢慢分开,艰难地吐出 “我 —— 要 —— 说 —— 话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滴在衣襟上,形成一个个深色的印记。舌头练到僵硬得像块木头,我就用牙齿轻轻咬它,让疼痛唤醒知觉。我甚至偷偷溜到王大壮家的窗下,听他骂人的语气,模仿他那粗哑的、带着痰音的腔调,我要记住这种声音,将来用它来审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