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骤逝,打击过大,神志不清了。”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稳,带着一种独特的、略显低沉的磁性,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奇异地压住了整个空间的呼吸。
他的指尖在我的下颌处微微用力,俯身凑近,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低语道:
“一个疯子,”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充满残忍玩味的弧度,“正好。”
他几乎是气音,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当棋子。”
苏耀宗和其他人显然没听见这后半句要命的话,只听到前半句,顿时如蒙大赦,连忙附和:“谢局长明鉴!正是如此!晚晴侄女实在是……受刺激太深,我们看着也心疼,可、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谢烬松开了捏着我下巴的手,直起身。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块雪白得刺眼的手帕,慢条斯理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着刚才碰过我的地方,仿佛沾上了什么不洁之物。
“苏家也是金陵有头有脸的门户,如此对待一个刚失去双亲的孤女,传出去,恐怕不好听。”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既然你们照顾不了,谢某暂且代为照看几日。给她收拾一下,送到我西山别墅。”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甚至没有对灵堂上的遗照表示一丝一毫的礼节性的致意,转身便朝外走去。黑色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利落而冰冷的弧线。
灵堂里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几秒,随后才爆发出各种压抑的、复杂的低语和抽气声。
我被两个婆子半搀半拽地从地上拉起来。她们的动作粗暴,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一种“你完了”的幸灾乐祸。谁都知道,被谢烬带走,尤其还是个“疯子”,下场绝对比留在苏家被这群亲戚啃噬还要凄惨百倍。
我任由她们摆布,被带离灵堂,前往后院临时收拾出的房间更换衣物。经过苏耀宗身边时,我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放松和一丝隐秘的得意——或许在他看来,我这个麻烦被谢烬这个更麻烦的人带走,反而替他清除了障碍。
我的心像被浸在冰水里,冷得发颤,却又有一股邪火在深处熊熊燃烧。
棋子?
谢烬,你把我当棋子?
好啊,真是太好了。
你可知我这颗棋子,心里淬着的,是和你一样烈、一样毒的仇恨之火?你要报你的家族旧怨,我要查我父母的死亡真相。这盘棋,谁利用谁,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还未可知!
换上一件素净的月白色旗袍,我被押送着,坐上谢烬派来的那辆黑色轿车。车窗外的苏公馆在雨幕中逐渐缩小、模糊,最终消失在视线尽头。我靠在冰凉的车窗上,脸上痴傻茫然的表情慢慢褪去,眼神变得冰冷而锐利。
父母临终前紧握着我的手,那无法瞑目的双眼;车祸现场那些看似合理却经不起推敲的细节;苏耀宗等人急于瓜分家产的丑态;还有谢烬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所有的线索和疑团,像乱麻一样纠缠在我心里。
我知道,踏入谢烬的领地,就是踏入了一个比苏家更危险、更复杂的龙潭虎穴。但这也是我唯一能跳出苏家掌控、接近真相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