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真是反了!快!快把这个疯子给我按住!”苏耀宗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我怒吼。
几个身材粗壮的家丁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抓住我的胳膊,试图掰开我紧紧护着首饰盒的手指。我奋力挣扎,又踢又咬,眼泪混合着香灰和汗水糊了满脸,头发更加散乱,模样狼狈不堪,活脱脱一个失心疯的妇人。
就在这场闹剧达到顶峰,我几乎要被他们强行拖离灵堂的时候,公馆入口处的光线,陡然一暗。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灵堂内所有的喧嚣、哭喊、呵斥,戛然而止。
一种冰冷的、沉甸甸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空气都变得凝滞。
我挣扎的动作微微一滞,透过凌乱发丝的缝隙,向门口望去。
一个男人逆着门外灰蒙蒙的天光站在那里。
他身形高瘦挺拔,穿着一身剪裁极佳的深灰色中山装,外罩一件质料厚重的黑色呢绒大衣。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着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面容冷峻,线条分明,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他的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名穿着同样制式黑衣、面无表情的男子,腰间鼓鼓囊囊,明显佩戴着武器。他们沉默地站着,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是谢烬。
金陵城新贵,调查统计局的副局长。一个名字就能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男人。名义上隶属政府,实则手握特工力量,权柄熏天,连许多军方要员都要让他三分。更重要的是,金陵上层圈子里隐秘流传着,谢家与苏家,曾有旧怨,而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深仇。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看苏家的笑话?还是……另有所图?
没人敢问出口。刚才还气焰嚣张的苏耀宗,此刻脸上血色尽失,谄媚和恐惧交织,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声音颤抖着:“谢……谢局长!您、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真是,真是……”
谢烬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看灵堂里任何其他人。他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镜片,缓缓扫过一片狼藉的现场,最后,精准地定格在了被家丁扭住胳膊、仍在微微颤抖的我身上。
他迈步走了进来。
皮鞋踩在湿漉漉、沾着香灰和果渍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哒、哒”声,每一下,都像敲击在众人的心尖上。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狭窄的通道,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那股冷冽的气息——高级烟草混合着某种清冽古龙水的味道,更浓郁地扑面而来。
他微微俯身。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白皙的手伸了过来,指尖带着秋雨的凉意,轻轻拨开黏在我脸颊上被泪水和汗水浸湿的头发。
他的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然后,冰凉的指尖挑起了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脸,对上他的视线。
隔着一层镜片,我清晰地看到了他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的眸子,瞳仁是纯粹的墨黑,像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旁人看我的厌恶、怜悯或嘲讽,也没有传闻中权宦的阴鸷狠厉。只有一片极致的平静,一种冰冷的、审视的、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