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歇脚。”赶尸匠的声音从斗笠下传出,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田老板没多话,只是侧身让开:“进来吧,西头那间通铺一直空着。”这是规矩,死尸客棧只提供最基础的住宿,活人住东厢,死人停西厢,泾渭分明。
赶尸匠点了点头,摇动铃铛,口中咒语一变。那三具行尸便僵硬地、一蹦一蹦地,跟着他跳进了客栈院子,径直朝着西厢那间没有窗户、阴气最重的房间而去。
田老板重新闩好门,插上粗大的门栓,又习惯性地检查了一下门楣上挂着的那面已经锈迹斑斑的八卦镜。一切如常。他回到柜台后,继续擦他的碗,仿佛刚才只是接待了几个普通的行脚商人。
然而,就在赶尸匠即将进入西厢房的那一刻,田老板擦拭碗的动作再次停滞。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投向西厢方向。
不对劲。
那三具行尸跳跃时发出的“咚咚”声,似乎……有一点细微的差别。前面两具的声音沉闷规整,是典型的尸体僵硬跳跃声。但最后那一具,声音似乎要……轻一点点?而且,落地时的节奏,也似乎没有前面两具那么死板,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
是错觉吗?还是今夜的风太大,干扰了听觉?
田老板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开口。赶尸一行,禁忌极多,最忌讳旁人多嘴打听。他在这行当里待了大半辈子,深知“好奇害死猫”的道理。或许,只是那具尸体死亡时间较短,关节还未完全僵化吧。他这样安慰自己,但心头那点疑虑的阴影,却挥之不去。
与此同时,西厢房内。
赶尸匠将三具行尸引到靠墙的位置,让他们并排站好。他取下铃铛,从怀里掏出三张画着朱砂符咒的黄纸,分别贴在了三具行尸额头的黑色头套上。这叫“定魂符”,确保尸体在歇息时不会受到外邪侵扰,也不会“惊尸”乱动。
做完这一切,他似乎松了口气。斗笠下,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他并没有像其他赶尸匠那样,立刻去东厢房休息,而是就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弱光线,静静地站在三具尸体前,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黑色的头套,牢牢地锁定在最后那具、体型略显矮小的行尸身上。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味道,是草药、石灰和一种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腐臭混合在一起的气味。这是长途赶尸无法避免的“尸气”。然而,如果仔细分辨,似乎也能从这复杂的气味中,嗅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汗味?
赶尸匠就那样站着,像一尊雕塑。黑暗中,唯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轻微可闻。
而客栈之外,山风似乎更猛烈了,呜呜地刮着,像是无数冤魂在哭泣。远方的密林深处,几点绿油油的磷火(鬼火)飘忽不定,时隐时现。
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2 棧內異象
赶尸匠在西厢房停留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才轻轻带上那扇沉重的木门,走了出来,门轴发出“嘎吱”一声冗长的呻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走到东厢房,田老板已经为他准备了一碗热腾腾的、不见油腥的素面,还有一壶劣质的烧刀子。这是客棧的标配,赶尸匠忌荤腥,但往往需要烈酒驱寒和壮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