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上了囚车。
钱驿丞一直弓着腰,目送我们离开,直到看不见影子。
车上,景明打开包袱,里面是烙饼和肉干,还有两个大水囊。
他兴奋地说:“姐,你太厉害了!你看那姓钱的,跟孙子似的!”
我没说话。
我看着手里的钱袋,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
太顺利了。
钱驿丞这种人,见风使舵是本能。
他今天的表现,固然是因为被我拿捏住了把柄。
但……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我的目光,落在了车辕上坐着的两个押差身上。
王差官,五十来岁,一脸风霜,沉默寡言。
李差官,二十出头,看着机灵,但话也不多。
从京城出发到现在,他们对我们,始终是不冷不热的态度。
既没有像钱驿丞那样故意刁难,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
他们就像两个没有感情的木头人,只负责把我们送到目的地。
可今天早上,有些不一样。
钱驿丞给我们送东西的时候,王差官和李差官就在旁边看着。
他们没阻止。
甚至,我看到王差官的嘴角,似乎往上扯了一下。
那不是嘲笑,也不是高兴。
更像是一种……默许。
甚至,是赞许?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们是官,我们是犯。
他们凭什么赞许我?
囚车继续往前走。
路越来越颠簸。
我娘靠在我身上,昏昏沉沉地睡着。
景明吃饱了,也有了困意,脑袋一点一点的。
我却一点都睡不着。
我开始仔细回忆这两个押差的一举一动。
他们每天都会检查我们的镣铐,但动作很规范,从不多一分力,也不少一分力。
每天给我们分发的干粮和水,都是定额,从不克扣,也从不增添。
他们晚上休息,总是一个守夜,一个睡觉,从不松懈。
他们……太专业了。
专业得不像普通的衙门差役。
衙门里的差役,我见过。
抄家那天,来的就是京兆府的差役。
他们懒散、油滑,看见值钱的东西,眼睛会放光。
可老王和小李,不像。
他们的站姿,坐姿,甚至拿刀的姿势,都透着一股军人的味道。
而且,是精锐军人才有的味道。
我爹掌管户部,跟兵部打交道最多。
京城三大营的兵,我看过。
边军的悍卒,我也听爹爹讲过。
老王和小李,给我的感觉,比三大营的兵还要精悍。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是他们来押送我们?
只是押送一个被罢官的文臣家眷,用得着这样的人吗?
一个又一个疑问,在我心里盘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那天抄家,场面很乱。
我们被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
我看见一个穿着普通差役服饰的人,对我爹,悄悄行了一个军礼。
动作很隐蔽,很快。
当时我以为是我眼花了。
现在想来……
我撩开车帘,看着前面骑在马上的李差官。
他的背,挺得笔直。
就算是在马上,也稳如泰山。
我的心,猛地一沉。
这条流放之路,恐怕不只是从京城到边关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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