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几乎是跑着出去的。
看着他的背影,景明凑到我身边,小声问:
“姐,你真要给他写信啊?”
我摇摇头。
“写,但不是给他写。”
景明更糊涂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轻声说:
“景明,记住了。笔杆子,有时候比刀子还好用。”
4
大夫很快就来了。
是城里“回春堂”的坐堂郎中,姓孙,一把山羊胡。
钱驿丞跟在后面,满脸堆笑,活像个跟班。
孙郎中给我娘诊了脉,开了方子。
无非是些安神补气的药,不贵,但眼下对我们来说,却是救命的。
钱驿丞很上道,立刻吩咐手下去抓药、煎药。
等我娘喝了药,安稳睡下,他才又搓着手凑过来。
“陆小姐,您看……这笔墨纸砚?”
我点点头。
“有劳了。”
笔是普通的狼毫,墨是劣质的烟墨,纸是泛黄的草纸。
但有,就够了。
景明在一旁给我磨墨。
我挽起袖子,提笔蘸墨。
钱驿丞伸长了脖子,在旁边看着。
我先写给卫郎中的信。
信的内容,我早就想好了。
不能告状,也不能求情。
那样太蠢。
我只写家常。
开头问候卫大人身体安康,夫人孩子是否都好。
然后写我们路过龙门驿,受到了钱驿丞的“悉心照料”。
我特意用了“悉心”两个字。
又写钱驿丞为人“古道热肠”,对我娘的病“感同身受”,特意请来名医诊治。
每一句都是夸。
但夸得很有水平。
我没说钱驿丞送了我们什么山珍海味,只说他“恪尽职守”,提供的饭菜“干净可口”,完全符合“兵部规制”。
这话,懂的人一看就懂。
意思是,他没给我小鞋穿,但也别指望他有多大功劳。
钱驿丞在旁边看着,一边看一边点头,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他一个粗人,哪看得出这里面的门道。
只觉得这陆小姐果然识时务,把他夸上了天。
信的末尾,我提了一句。
“流放之路漫漫,前途未卜,唯念京中故人。家父在时,常言卫大人乃国之栋梁,他日必为柱石。如今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大人珍重自身,为国效力,莫要因我陆家之事,心有挂碍。”
这段话,是写给卫郎中看的。
也是写给可能看到这封信的其他人看的。
我是在撇清关系。
告诉所有人,我们陆家认罪了,不会连累任何旧部。
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管我们死活。
这是一种姿态。
也是一种保护。
写完,我吹干墨迹,把信纸折好。
“钱大人,有劳您找个信封装好。”
“好嘞!”钱驿丞屁颠屁颠地找来信封。
我把信放进去,却没有封口。
“钱大人不检查一下?”我笑着问。
“不不不,信得过!信得过陆小姐!”
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一个劲儿往信封里瞟。
我把信递给他。
“那就有劳大人了。”
他拿着信,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他一走,景明立刻关上门。
“姐,就这么便宜他了?”他不甘心地问。
我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