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指着桌上的馊饭。
“钱大人，您说，这碗饭，是咱们大周哪一支兵马的伙食标准？”
我把“伙食标准”四个字，咬得特别慢。
钱驿丞的额头，开始冒汗了。
克扣伙食，往小了说是失职。
往大了说，要是跟军需扯上关系，那可是掉脑袋的罪。
他身后的驿卒，也不笑了，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只想着踩一脚落魄的凤凰，却忘了这凤凰的羽毛上，还沾着京城的气味。
“陆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钱驿丞的声音，已经没了刚才的嚣张。
我重新坐下，理了理自己的裙角。
裙子是粗布的，但我的动作，依旧是从容的。
“不想说什么。”
“只是想请教钱大人一件事。”
“这饭，我们不吃，是我们的错。我们要是吃了，吃出了毛病，耽误了行程，又是谁的错？”
“押送我们的王差官和李差官，他们能准时交差吗？”
“您这龙门驿，会不会因为‘怠误公务’，在兵部的考评簿上，记上那么一笔？”
我的话，一句接一句。
不快，但字字都敲在他的心上。
我说的不是人情，不是关系。
是规矩，是流程，是实实在在能影响他乌纱帽的东西。
钱驿丞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要在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大概怎么也想不通，一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怎么会懂这些官场上的门道。
他不知道，我爹是户部尚手，管的就是天下钱粮。
这些部门之间的条条框框，我从小听到大，比看《女诫》还熟。
屋子里安静得可怕。
景明坐在我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他看着我，眼神里除了崇拜，还有一丝陌生。
他可能也是第一次发现，他这个只会吟诗作画的姐姐，还有这样的一面。
许久，钱驿丞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算你狠。”
他一挥手。
“来人！给陆小姐……一家，换饭！”
3
新换上来的饭菜，不敢说多好，但至少是热的。
白米饭，一盘炒青菜，一碗豆腐汤。
景明饿坏了，狼吞虎咽。
娘没什么胃口，我劝着她喝了半碗汤。
我吃得很慢。
我知道，这事儿没完。
钱驿丞这种人，吃了瘪，心里肯定不服。
他现在只是被我唬住了，等他回过神来，指不定还要出什么幺蛾子。
果然，我们饭还没吃完，他又来了。
这次，他脸上堆着笑。
一种假得让人发毛的笑。
“陆小姐，慢用啊。”
他搓着手，站在门口，不进来，也不走。
“刚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
我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
“钱大人客气了。”
“不客气，不客气。”他笑得更谄媚了，“就是……想跟陆小姐打听个事儿。”
“您说。”
“您刚才说的那个……兵部的卫郎中，卫大人……”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您跟他……很熟？”
来了。
他在试探我。
如果我说很熟，他可能会觉得我吹牛。
如果我说不熟，他马上就会翻脸。
我看着他，也笑了。
“熟，也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