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话,等于当众打他的脸,说他不孝。
他刚想发作,我却没给他机会。
我高高举起手里的书。
“这本书,名叫《南山集》。”
我话音一落,主位上的爷爷,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双原本古井无波的眼睛,瞬间迸发出一道精光,死死地盯着我手里的书。
这个细微的动作,只有我注意到了。
其他人,还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一个宾客里,有个颇有学问的老翰林,他皱着眉头想了半天。
“《南山集》?老夫好像有点印象……似乎是前朝一位隐士大儒,魏征南先生的文集。但此书,不是早在百年前的战乱中,就已失传了吗?据说,存世的只有一些残篇断章,根本凑不成册。”
我对着老翰林,又是一躬。
“先生博学。没错,这本《南山集》,正是魏征南先生的孤本。”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孤本?就这本破书?”谢子昂嗤笑一声,“知鸢,你编故事也要编得像一点。失传百年的孤本,能让你在路边摊上捡到?”
“堂哥,”我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你眼里只有金银珠宝,自然不识字画文章。你不懂,不代表它不存在。”
“你!”谢子昂被我噎得满脸通红。
我不再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我的爷爷。
“爷爷,您还记得吗?”
我的声音很轻,很柔。
“您年轻的时候,最喜欢读的,就是魏征南先生的文章。您说,先生的文字,有风骨,有侠气,读之,可荡涤胸中块垒。”
爷爷捏着扶手的手,指节已经发白。
他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知道,他的心,已经被我搅动了。
“您曾经得到过一本《南山集》的手抄本,视若珍宝。可惜,后来家逢战乱,那本书,连同您许多心爱之物,都遗失了。”
“这些年,您嘴上不说,但孙女知道,您心里一直念着它。您书房里,至今还挂着您亲手写的那副字——‘心有南山,不畏风霜’。”
“我花了五年时间。”
我捧着书,一步步走向爷爷。
“我去了很多地方,拜访了很多藏书家,翻遍了无数的故纸堆。有时候为了几页残篇,就要在一个小地方待上几个月。”
“我把所有能找到的《南山集》的残篇,全都搜集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对照,勘误,然后,亲手将它重新抄录成册。”
“这里面,有您当年最爱读的《问剑篇》,有您时常感叹的《观海记》,还有那篇您酒后总爱吟诵的《醉行歌》。”
“孙女不才,字迹拙劣,比不上当年的手抄本。但这每一个字,都是孙女,对着孤灯,一笔一划写出来的。”
“伯父们送的是奇珍异宝,是富贵荣华。孙女送的,是爷爷您逝去的青春,是您再也找不回来的旧梦。”
我走到爷爷面前,跪了下来,将书高高举过头顶。
“爷爷,这本《南山集》,是孙女为您补上的遗憾。”
“它不值一文钱,但它又是无价宝。”
“这份寿礼,不知,您可还喜欢?”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身上,移到了爷爷身上。
大伯、二伯,还有谢子昂和谢云霏,他们的脸,已经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