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三日,我的父皇,死在了我的驸马,慕容珩亲手为他斟的酒下。
那杯酒,名为“合欢”,本是父皇为庆贺我们二人琴瑟和鸣,特意在御花园设下的家宴。
三天前,北燕战败,作为降书的一部分,慕容珩——那个曾被誉为“北燕明月”的七皇子,被快马送入我南梁帝都,入赘于我,唯一的长公主,萧昭华。
我曾见过他的画像,清风朗月,温润如玉。见到真人时,更觉惊艳。他褪去皇子冠冕,着一身驸马的绯色锦袍,对我行礼时,眉眼低垂,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羔羊。
父皇很满意。他说,用一场婚事,终结三十年的兵戈,是桩善事。
我也曾以为是。
这三日,慕容珩对我体贴入微。他会为我画眉,会陪我弈棋,甚至会在我批阅奏折时,安静地在一旁为我研墨。他身上带着北燕雪山的清冷气息,却用最温热的掌心,捂暖了我因常年习武而微凉的指尖。
我几乎都要忘了,他的故国,是被我父皇的铁骑踏平的。他的兄长,是死在我朝大将军的箭下的。
家宴之上,月色溶溶。父皇龙心大悦,甚至屏退了大部分侍从,说要与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说说话。
“珩儿,”父皇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亲昵,“昭华自幼失恃,性子骄纵,以后,便劳你多担待了。”
慕容珩站起身,亲自为父皇斟满了酒。他的侧脸在宫灯的映照下,线条柔和得像一尊玉像。“能尚公主,是珩此生之幸。父皇放心,珩定会视公主为掌珠,护她一生无忧。”
他说得那样诚恳,连我这个素来警惕的人,都听得心头一暖。
父皇大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好,好一个一生无忧!”
可他话音刚落,脸上的血色,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褪去,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他那双曾执掌万里江山的手,死死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响。
“父皇!”我惊得魂飞魄散,扑了过去。
父皇巨大的身躯,重重地倒了下去,撞翻了面前的玉石桌案。酒杯、果盘,碎了一地。那杯他刚喝完的“合欢”酒杯,滚落到我的脚边,里面残留的几滴酒液,在月光下,泛着一丝幽幽的、不祥的蓝光。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父皇倒地前,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我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了慈爱,只有震惊、痛苦,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质问。
“有毒……酒里有毒!”不知是哪个宫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整个御花园,瞬间大乱。
而我的夫君,慕容珩,那个三分钟前还对我许诺“一生无忧”的男人,却在所有人都冲向父皇的时候,冷静地,后退了一步。
他扶住了因惊骇而浑身发软的我,用一种悲痛欲绝的、却又清晰得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颤抖着说道:
“公主……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2
那一瞬间,我感觉不到眼泪,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浸在了冰水里,连骨头缝都是冷的。
我猛地推开他,想质问他到底在胡说什么。可一对上他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双曾盛满温柔月色的眸子,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淬了毒的算计。他看着我,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