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没有删除。
他锁了屏,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屏幕朝下,仿佛那是个能灼伤人的烙铁。他重新坐下,强迫自己看向桌上的销售报表。那些熟悉的数字和图表扭曲、跳动,像一群充满恶意的嘲笑者。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也许更久。办公室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和他自己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起来,嗡嗡地震动,像垂死的虫子最后的挣扎。
是缑明薇的电话。
赫连砚的目光落在屏幕跳动的名字上——“薇”。那个他亲手输入的、带着温度和期许的昵称,此刻像一个巨大的讽刺。他没有动,任由手机在桌面上持续地嗡鸣、震动,直到屏幕最终暗下去,归于死寂。
世界很安静。静得他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里缓慢流淌的声音,粘稠、冰冷,带着铁锈般的腥气。那股烧红的钢钎带来的剧痛和冰冷,沉淀了下来,凝结成一种更坚硬、更黑暗的东西。
他缓缓地靠向椅背,身体深陷进昂贵的真皮里,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办公室巨大的玻璃窗映出他模糊的轮廓,那双眼睛里,最后一点属于“丈夫”的温存和痛楚,如同燃尽的余烬,彻底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酝酿着风暴的寒潭,和一种刚刚萌生、却已如磐石般不可撼动的意志——清算。
第二章
赫连砚的办公室门外,市场部的小王手里捏着一份需要加急签字的合同,脚步停在厚重的地毯边缘,犹豫不前。透过没关严实的门缝,里面一片死寂。没有键盘声,没有打电话的声音,甚至没有纸张翻动的窸窣。这太不正常了。赫连总平时就是个高效率机器,这种午后的时间,里面应该充斥着各种业务沟通的声响才对。
小王咽了口唾沫,想起刚才从财务那边听来的闲话——“赫连总下午脸色像要吃人!”他最终还是没敢敲门,夹着合同,踮着脚尖,无声无息地退走了。
门内,赫连砚深陷在宽大的皮椅里。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将他半张脸沉在阴影中。桌上,那部倒扣的手机像一块沉默的墓碑。
他没有看手机。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加密文件夹上。手指在鼠标上轻轻移动,点开。里面是一些看似杂乱无章的文件:几份PDF合同扫描件,一个压缩包,还有一个加密的MP3音频文件。这些,是他过去几个月在另一个项目上,因为一点商业摩擦,顺手“留意”过张祈恺的一些小动作时,无意间收集到的“边角料”。当时觉得不足以构成威胁,但也抱着“有备无患”的心态留了下来。
现在,这些边角料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握住的、冰冷的武器。
他点开一份合同。那是去年年底,张祈恺负责的一个小型服务器采购项目。合同金额不大,五十万出头。乙方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创捷科技”。赫连砚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合同条款,最终停在付款方式那一条:合同签订后预付30%,货到验收合格付60%,尾款10%质保期满后付清。
他又点开另一份文件,是几份乱七八糟的报销单扫描件,时间跨度有半年。其中几张餐饮、交通发票的抬头是“创捷科技”,金额都不大。赫连砚的目光在报销单的“经手人”签名栏和张祈恺的笔迹之间来回逡巡,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小的、冰冷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