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时,裙摆扫过那份体检报告,留下一道浅浅的油印。
我盯着那道油印,突然想起昨天半夜找止痛药时,在姨妈抽屉里看见的日记本。那些看似随意的记录,现在回想起来,字里行间都是精心的算计。
「对了,」林薇在楼梯口回头,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还有件事忘了说......」
我打断她:「明天再说吧。」
转身上楼时,我听见姨妈在厨房里哼歌的声音。水龙头哗哗响着,像是在冲洗什么黏腻的东西。
2.
肝区的绞痛像有根绳子在肚子里拧。我疼得缩成一团,冷汗把睡衣黏在背上。窗外月光白得吓人,正好照在走廊那幅全家福上。
主卧的门缝里漏出灯光,还有压得低低的声音。
「……真要是个癌,那就是个无底洞!」姨妈的声音尖得刺耳。
姨父的回应含糊不清,但「钱」这个字眼反复蹦出来。
我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从脚底钻到头顶。凑近门缝,看见姨妈挥舞的手臂在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让她找亲爹去!当年不是他扔下孩子跑的?」
这话像巴掌扇在我脸上。照片里姨妈搂着我笑得多暖和,现在她的声音却像冰碴子。
「要不是为那笔赔偿金,谁愿意养仇人的女儿?」
我猛地捂住嘴,怕自己吐出来。原来这三年的温情都是秤砣,称的是舅舅那笔抚恤金的分量。
「表姐也睡不着?」
林薇的声音突然贴着我耳朵响起。我吓得一颤,回头看见她举着手机,屏幕光映得她脸发青。
「给你看个好东西。」她把手机塞到我眼前。
银行流水记录像蜈蚣爬过屏幕。三年前七月十五日——舅舅头七那天,七十六万整笔转入姨父账户。
「我爸的工伤赔偿,够买两套学区房呢。」她笑得眼睛弯起来,「妈妈是不是说钱都存了死期?」
我指甲掐进手心,想起昨天她炫耀房产证的样子。滨江花园那套房的首付,正好是这笔钱的一半。
主卧里突然响起脚步声。我慌忙退进阴影,后背撞上冰冷的墙。林薇却站在原地不动,故意把手机屏幕又亮了几分。
门开了。姨妈皱着眉打量我们:「大半夜不睡觉,聚在这儿干什么?」
「表姐肝疼得厉害。」林薇抢着说,「我正好起来喝水,听见动静过来看看。」
姨妈的目光落在我惨白的脸上,眉头皱得更深了。她伸手想摸我额头,我下意识躲开了。
那只手僵在半空。我们三个人在走廊里站着,像三根戳在地上的木桩。
「去睡吧。」最后姨妈收回手,「明天还要去医院。」
她关门前又瞥了眼林薇的手机。那眼神我认得,和白天看房产证时一模一样。
回到房间,我反锁了门。肝还在疼,但更疼的是心口。打开手机银行查余额,剩下的钱只够做两次化疗。
窗外突然闪过车灯。我撩开窗帘,看见姨父提着行李箱往车库走。月光照在箱子上,反光刺得眼睛发酸。
手机震了一下。林薇发来张截图,是购房合同的尾页。签名栏上,「林薇」两个字签得龙飞凤舞。